火神宫的夜总是暖的，但烬夭那晚觉得冷。
她从大殿出来后，一直跟在岩姒身后。
离得不远，也不近，像影落在光的旁边，跟随，却永远够不着。
岩姒被族人围着询问，让她说说水镜试炼的经历，说说仙界的水光，说说火莲震动三界的样子。
她被火焰照得整个眉眼亮得惊人，像踏云而来的神子。
烬夭在远处看着。
她的肩缩了缩，像被那些光压得疼。
后来岩姒被长老们叫走，去再谈一下仙界往返的礼程。
烬夭就被留在火殿侧廊，一个人。
风很轻，吹得火焰一点不动。
可她的心却乱得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抓住。
她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见不远处，火殿屏风后传来几句若有若无的交谈声。
不是大声的议事，只是长老们散会后的随口对话。
烬夭本不想听。
可那几句像是被风推着，刚好落到她耳边：
“水仙族的态度越来越明显了。”
“霁寒的目光，也太……明显。”
“若两族真能结契，对火神继承人来说，是大幸。”
另一人笑了一声：“岩姒与霁寒，倒也相配。”
烬夭僵住。
那一刻，她甚至忘了呼吸。
风带着火焰的气息擦过她的耳边，可她只听见那四个字在脑里回响：
“倒也相配。”
像刀尖刮过骨。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可胸口突然闷得难以忍受，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裂开。
——霁寒？
——相配？
——和岩姒？！
烬夭的喉咙像被掐住。
她从混沌出生，没有亲人，没有未来，没有依靠。
她的三年时光，全都押在岩姒身上。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拥有“重要的东西”。
可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
岩姒是可以离开她的。
烬夭后退一步，指尖冰冷。
屏风后的声音还在继续：
“若联姻成真，将是三界大事。”
“火水安稳，即天道安稳。”
“殿下明艳开朗，霁寒克制清冷，两人性情互补——”
“这是天命。”
烬夭脚下的影子颤了一下。
她像是被人突然推到了一个悬崖边。
天命？
什么是天命？
天命能把她从混沌救出来吗？
天命能陪她躲在隐谷三年吗？
天命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喂她火水吗？
天命会在夜里抱着她说“不用怕”吗？
天命不会。
只有岩姒会。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岩姒——
期待她，赞美她，想拥有她，想靠近她。
而烬夭只有一双眼睛。
从出生到现在，只有这么一双。
她的影火在心口慢慢烧起来，带着绝望的甜味。
她退得太急，脚下一绊，磕在火殿的玉台上。
痛得她倒吸一口气。
里面的声音却停了，像察觉到了什么。
烬夭的心猛地一缩，转身就跑。
她跑得很快，影子甩在身后的廊柱之间，像被她拖得支离破碎。
她不敢回头。
好像只要回头，那些话就会化成铁钩，把她从光里彻底钩出去。
……
她跑到岩姒的小殿前时，呼吸都乱了。
门外的火灯在她眼里像一团一团的光刺。
殿门被推开。
岩姒出来了。
她一见烬夭脸色惨白，吓了一跳：“夭夭，你怎……怎么哭了？”
烬夭愣住，用手一摸脸，手指湿的。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哭。
她张开口，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让人听得懂的话。
“我……我……”
她的声音发抖，像濒临破碎的火焰，“姒姒……你会……离开我吗？”
岩姒怔住。
下一瞬，她毫不犹豫地把烬夭抱住。
怀抱像火一样暖。
“不会。”
岩姒轻声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烬夭没有说。
她不敢说。
她怕说了，岩姒就真的会被那些人带走。
她只能把脸埋在岩姒的肩窝里，呼吸乱得像要把自己撕开。
那晚整个火殿都沉在火光里。
只有烬夭的影子怪异地长，长到几乎不像属于她的形状。
像是要把她拖回某个深处。
岩姒不知道——
烬夭心里的第一次裂缝，就在那几句随意的谈话中，悄悄地张开了。
而这裂缝，以后会吞掉整个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