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算尽苍生
青龙山，青云阁总舵，听涛小院。
夜色如墨，唯有屋内一盏孤灯，映照着简心疲惫而专注的侧脸。秦渊依旧昏迷不醒，但脉象在“定魂归元针法”和珍贵药物的维系下，已比之前平稳了许多。只是他眉心微蹙，仿佛在沉睡中仍经历着极大的痛苦或……某种深刻的领悟。
简心轻轻为他擦拭额角并不存在的虚汗，指尖触及他皮肤时，隐隐感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混沌气息在自行流转，与《太素针诀》注入的生机内力形成一种奇妙的共鸣。她心中微动，凝神感知，发现秦渊那近乎枯竭的经脉深处，似乎正在孕育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如同被严冬封冻的大地，深处却已萌动着春的生机。
“秦大哥……你可是在梦中，又见到了那座古洞？”简心低声自语，眸中既有担忧，也有一丝期待。她相信，秦渊绝非常人，此番劫难，或许正是他破而后立、触及《沧海无量诀》更高境界的契机。
与此同时，万象书房内，灯火通明。
苏墨并未休息，他独自立于巨大的沙盘前，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沙盘上标注的各大漕运节点——淮安、徐州、临清、通州……漕运乃大明命脉，南粮北运，维系京城与边关的生存，若被那黑影人盯上并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文若海肃立一旁，低声汇报着刚收到的、用最高级别密码传回的京城密报：“……确认黑影人自号‘幽冥客’，其在宫变当晚于英华殿地下启动的邪阵，名为‘九幽噬运阵’，确是以皇城龙气与万民恐慌为祭，意图打通某种通道。皇极钟响，虽暂时打断其仪式，但据内线拼死传出消息，阵法核心并未完全摧毁，只是暂时沉寂。‘幽冥客’本人受伤，但其麾下控制的、混杂了黑巫教余孽、前朝死士以及被蛊惑的江湖败类等势力，已开始向运河沿线渗透，具体目标不明，但近期漕运屡有船只莫名沉没、漕丁离奇失踪之事发生，恐与之有关。”
“幽冥客……九幽噬运……”苏墨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羽扇无意识地敲击着掌心，“以国运苍生为祭品，所求绝非寻常权势。他要打开的‘通道’，通往何处？‘彼岸’？还是……归墟、寂灭那般本源的所在？”他越发肯定，必须尽快查阅阁中那些被封存的最高秘档。
“少主，”文若海迟疑片刻，又道：“还有一事。关于调阅‘玄字头’秘档的申请……守阁的徐长老和赵长老，明确表示了反对。他们坚持认为，非阁主亲令或遭遇关乎青云阁存亡之大事，不得开启‘玄字库’。他们……他们甚至质疑您调阅的动机，认为您可能受了……秦大侠的影响，过于执着于虚无缥缈之力，忽略了维稳江湖、经世济民的阁训。”
苏墨眼中寒光一闪而逝。徐、赵二位长老，是阁中资历极深的元老，素以保守稳重着称，其门下弟子也多掌阁中实务，势力盘根错节。他们的反对，在意料之中，但如此直白地质疑他这位少主的权威和判断，却有些不同寻常。
“除了徐、赵二位，其他长老态度如何？”苏墨语气平静。
“多数持观望态度，或倾向于支持二位长老。只有执掌刑罚的雷长老和负责外联的韩长老，态度暧昧，未曾明确表态。”文若海答道。
内部阻力，比预想的还要大。这不仅仅是理念之争，恐怕还牵扯到更深层的权力格局和对“青云阁”未来走向的定义。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玉罗刹与江辰联袂而至。玉罗刹依旧是那副慵懒妖娆的模样，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江辰则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周身的气息比平日更冷了几分。
“苏大才子，你这青云阁，看着花团锦簇，内里似乎也不怎么太平嘛。”玉罗刹倚在门框上，红唇微勾，语带讥诮，“我和这块木头在附近转了转，发现好几双不太安分的眼睛，盯着听涛小院的方向，也盯着你这万象书房。修为都不弱，藏得也挺深。”
江辰言简意赅：“有杀气。非外敌。”
苏墨神色不变，似乎早已料到：“树大招风，阁内并非铁板一块。有人安于现状，有人觊觎权位，也有人……或许早已被外力侵蚀而不自知。两位辛苦了。”
玉罗刹挑眉：“需要帮忙清理一下吗？保证干净利落。”她指尖一缕赤色真气若隐若现。
苏墨摇了摇头：“不必。打草惊蛇反为不美。眼下当务之急，是应对‘幽冥客’对漕运的威胁，以及尽快弄清他的终极目的。内部之事，我自有分寸。”他看向文若海，“文先生，传我命令：第一，启动‘青鸾’最高警戒，严密监控总舵各要害及人员异动，尤其是与徐、赵二位长老亲近者，但只监控，不采取行动。第二，动用我们在漕帮、各码头、乃至沿河州县的所有暗线，全力排查‘幽冥客’及其党羽的踪迹，重点关注近期有异常人员往来、或发生怪事的河段与仓库。第三，以我的名义，起草一份檄文，通报‘幽冥客’及其危害，号召江湖同道、特别是运河沿线门派提高警惕，互通消息，遇可疑之事，立即上报青云阁或就近的靖北盟分舵。”
“是，少主！”文若海精神一振，领命而去。苏墨这几条命令，条理清晰，既有对内的防备，更有对外的积极应对，展现出了绝对的掌控力与决断。
玉罗刹看着文若海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苏墨，你怀疑阁内有人和那‘幽冥客’勾结？”
“未必是直接勾结。”苏墨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但利益的驱使，或者理念的暗中契合，都足以让某些人做出短视甚至危险的选择。‘幽冥客’所图甚大，其算计恐怕早已将天下各方势力，包括我青云阁内部的不同声音，都囊括了进去。”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玉罗刹和江辰：“他要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甚至不是单纯的王朝更替。他要的是以此界为祭坛，行逆天之举。漕运，或许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用以制造更大的混乱与绝望，为他的最终仪式积累‘祭品’。”
江辰突然开口，声音冰冷：“找到他，杀。”
苏墨微微摇头：“杀，是最终手段。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弄清楚，他究竟要打开什么‘通道’，通道的另一端又是什么？以及，他为何选择此时此地？这与玄静引发的寂灭之力，与秦兄所得的归墟传承，又有何关联？只有洞悉其全盘算计，才能从根本上破解。”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巨大的宣纸，提笔蘸墨，开始在上面勾勒、标注。不再是山川地形，而是一个个势力的名称，一条条可能关联的线索，如同编织一张巨大的网。中央是“幽冥客”与“九幽噬运阵”，周围连接着“黑巫教”、“前朝余孽”、“被蛊惑势力”、“漕运”，延伸出“寂灭本源”、“归墟传承”、“彼岸之秘”、“青云阁内部异动”……一条条线索纵横交错，复杂无比，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核心。
玉罗刹和江辰看着苏墨笔下逐渐成型的、那庞大而惊人的关系图，神色都凝重起来。这已不仅仅是江湖争斗，而是一场以整个天下苍生为棋子的、疯狂而残酷的博弈。
“他的算计，竟囊括了如此之多……”玉罗刹喃喃道。
苏墨掷笔，望着图上那纷繁复杂却又隐隐自成体系的脉络，眼中闪烁着智者的光芒：“不错。此人隐于幕后，推动玄静在前吸引目光，自身则暗中布局，利用朝堂争斗、江湖恩怨、乃至国运起伏，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为他的最终目的服务。其智谋之深，图谋之大，堪称……算尽苍生！”
“那我们该如何破局？”玉罗刹问道。
苏墨指向关系图中，“青云阁内部异动”与“玄字库秘档”的连接点：“内部迷雾，需以雷霆手段廓清，但时机需恰到好处。外部威胁，需主动出击，打乱其步骤。而最关键的信息缺失，则必须尽快补全——‘玄字库’的秘档，我志在必得！”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明日，我便亲自去‘玄字库’，会一会那两位守阁长老！倒要看看，是他们坚守的‘祖训’重要，还是这天下苍生的安危重要！”
就在苏墨下定决心，欲以强势手段破除内部阻碍之际。
听涛小院内，昏迷中的秦渊，意识正沉浸在一片奇异的混沌之中。
他仿佛再次回到了那座得到《沧海无量诀》的坐化古洞，但眼前的景象又与之前不同。古洞不再幽暗，四周墙壁上浮现出无数流动的、蕴含着至理的光芒符文，中间那具前辈遗骸似乎也活了过来，化作一道模糊的光影，正与他“对视”。
一段段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意念，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识海。不仅仅是《沧海无量诀》更高层次的运功法门，更夹杂着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与信息——滔天的巨浪吞噬一切，又于毁灭中孕育新生；无尽的星空深处，似乎有目光投注此界；一场跨越了漫长时光的道争，涉及两种截然不同的本源法则；还有一个被层层封印的、闪烁着九幽光芒的“坐标”……
他看到了“归墟”并非单纯的终结，更是轮回的起点，是万物归于混沌、以待新生的必然过程。而“寂灭”，则是企图强行中断这个过程，将一切归于绝对静止、永恒的“无”。两者本质相克，却又同源于某种更宏大的法则。
他也模糊地感知到了那个自称“幽冥客”的存在，其气息与那“九幽光芒的坐标”同源，充满了贪婪、怨毒与对生机的极端憎恶。其目的，似乎是要强行接引某个充满毁灭意志的“存在”降临此界，彻底扭曲这里的法则……
大量的信息冲击着秦渊的意识，带来剧烈的痛苦，但也让他对自身力量、对此界面临的危机，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他体内那微弱的混沌气流，在这意识的洗礼下，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轨迹自行运转，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并悄然发生着某种质变……
窗外，天色将明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青云阁总舵的迷雾之下，苏墨欲以智破局，秦渊于昏迷中得窥天机，而那位“幽冥客”针对漕运、针对天下的苍生大计，正如同无声的暗流，汹涌推进。
算尽苍生者，亦被众生所算。这盘笼罩在迷雾中的大棋，胜负之手，即将落下。
【下章预告】
苏墨强势前往“玄字库”，直面守阁元老的阻拦，内部矛盾一触即发！秦渊于昏迷中接受古老传承印记，意识即将苏醒，其对《沧海无量诀》的领悟更上层楼！玉罗刹与江辰根据苏墨的布局，暗中调查总舵内鬼，却意外触发了隐藏在青云阁深处的古老机关！与此同时，“幽冥客”麾下高手已悄然抵达漕运重镇淮安，一场针对运河命脉的阴谋即将发动！第二百九十三章《奇门困龙》，看苏墨如何以奇门谋略应对内外困局，而秦渊的苏醒，又将为这扑朔迷离的局势，带来怎样的破晓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