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绝境曙光
清军的退却，并未带来预想中的狂欢。济南城内外，弥漫着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更深沉的、混合着血腥与焦糊气味的死寂。城墙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处处是坍塌的缺口与焦黑的痕迹。城下尸积如山，有清军的，更多是守军的，层层叠叠，凝固的血液将土地染成一片暗红。运河的水流至此，似乎也带着沉重的悲鸣。
秦渊是在剧烈的咳嗽中醒转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火烧火燎的痛。他发现自己躺在原本作为指挥所的官衙内，身上缠满了洁净的麻布，浓重的药味萦绕在鼻尖。简心正守在一旁，用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角的冷汗，她的脸色比秦渊好不了多少，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那双素来灵动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显然是强撑着透支的精神与体力。
“你醒了？”简心的声音沙哑微弱，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与担忧，“别乱动，你内腑受创极重，经脉也多处受损，桑杰嘉措的冰火掌力极其阴毒，我只能暂时稳住……”
秦渊艰难地转动脖颈，左眼死海无波，右眼寒渊沉寂，目光扫过简心因施展“燃元针法”而至今未能恢复的虚弱状态，心头一阵刺痛。“你……你的身体……”
“我没事，休息几日便好。”简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打断了他，随即神色一黯，“只是玉罗刹姑娘……她气息越来越弱，那令牌的异状也未曾消退，我……我束手无策。”身为医者，说出“束手无策”四字，对她而言是何等沉重的打击。
秦渊沉默地点了点头，玉罗刹昏迷前的呓语和令牌传递的信息在他脑中盘旋。玄阴教内乱，幽冥帝君，钥匙，归位……这些线索如同乱麻，但与眼前济南的危局相比，只能暂时压下。
这时，苏墨与江辰一同走了进来。苏墨依旧是那副儒雅打扮，但眉宇间的疲惫与凝重挥之不去，手中拿着一卷清单。江辰则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冷沉默，只是抱臂立于门边，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如同最警惕的孤狼。
“秦兄，你醒了就好。”苏墨见到秦渊苏醒，明显松了口气，随即便将手中的清单递过，“情况不容乐观。这是初步清点的结果。”
秦渊接过，目光扫过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守城将士原一万二千余人，现存不足四千，且大半带伤；城中青壮百姓伤亡逾万；粮草……已彻底断绝；药材，尤其是金疮药与解毒剂，几乎耗尽；军械损耗超过七成，箭矢所剩无几……
“援军方面，”苏墨继续道，语气低沉，“水师张煌言将军带来了大小战船四十七艘，水师官兵约三千人，以及部分粮草军械，解了燃眉之急。但……杯水车薪。江南武林各派联合组成的义军，约有两千余人，由华山、崆峒、点苍几位长老带领，战力不俗，但……派系林立，指挥不易。”
江辰在一旁冷冷补充：“郑家，只出了船，主力未动。路上，遇伏三次，玄阴教‘暗影堂’高手、清军水师喇嘛，都有出手。”他言简意赅，却道出了援军背后的凶险与郑家暧昧的态度。
秦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咳嗽。内忧外患，援军亦非全然可靠。这绝境中透出的曙光，微弱而冰冷。
“桑杰嘉措虽退，清军主力未损，只是暂时重整。”苏墨分析道，“多铎用兵老辣，绝不会给我们太多喘息之机。当务之急，是稳定城内，整合援军，筹集粮草，修复城防。”
“粮草从何而来？”秦渊声音沙哑地问。
苏墨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我已派人联系城中尚有存粮的大户，晓以利害，半劝半逼，总能筹措一些。另外，张将军的水师控制了一段河道，或可尝试从后方转运少量物资，但风险极大。至于援军整合……”他看向秦渊，“需要秦兄你亲自出面，尤其是那些江湖豪杰，他们敬重你的武功和为人。”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喧哗。片刻后，一名亲兵引着两人快步走入。当先一人年约四旬，面容刚毅，身披水师将领铠甲，风尘仆仆却目光炯炯，正是水师参将张煌言。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穿华山派服饰、精神矍铄的老者，乃是华山派长老“清风剑”穆人清。
“秦将军！”张煌言抱拳行礼，声若洪钟，“张某奉令驰援，途中多有耽搁，望将军恕罪！听闻将军力战国师，重创敌酋，保济南不失，张某佩服！”他性格直爽，言语间充满对秦渊的敬佩。
穆人清亦是拱手道：“秦少侠，武林同道闻济南之围，皆义愤填膺，特推举老朽等前来相助。少侠于嵩山力挽狂澜，如今又坚守危城，实乃我武林楷模！”他话语虽客气，但眼神中亦有一丝审视，显然在观察这位年轻领袖的成色。
秦渊在简心的搀扶下，挣扎着坐起身，强忍着眩晕与剧痛，抱拳还礼：“张将军，穆长老，二位雪中送炭，秦渊代济南全城军民，谢过！此刻济南百废待兴，强敌环伺，正需二位鼎力相助！”
他没有丝毫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将当前面临的粮草、兵力、城防等困境直言不讳。这份坦诚与信任，反而让张煌言与穆人清神色更加郑重。
张煌言当即表态：“水师官兵愿听从秦将军调遣！粮草军械，我部尚有一些储备，可先解燃眉之急。运河通道，我必尽力维持！”
穆人清也抚须道：“武林义军虽来自各方，但既为抗清而来，自当同心协力。老朽与几位老友，定当约束子弟，听从秦少侠与苏先生安排。”
初步的整合，在秦渊的威望与坦诚下，还算顺利。但秦渊和苏墨都清楚，这只是表面，暗地里的利益纠葛、门派之见，仍需时间和手段去磨合。
接下来的几日，济南城如同一个巨大的、缓慢恢复生机的伤者，在痛苦中挣扎。幸存下来的军民，在苏墨井井有条的调度下，开始清理废墟，掩埋尸体，加固城防。张煌言的水师官兵负责把守运河沿线，并派出小船冒险侦查清军动向。武林义军则被编成数队，由戚远山、李过等将领率领，负责巡逻、警戒以及作为机动预备队。
简心几乎不眠不休，带着城中仅存的几位郎中，穿梭于伤兵营与百姓之中。药材奇缺，她只能凭借高超的医术，利用所能找到的一切替代品，甚至再次动用银针秘术，为重伤者吊命，自身损耗极大。秦渊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无法劝阻。
而秦渊自己，则在无人时，强忍着伤势，尝试运转覆云剑道的心法，引导那微弱却精纯的玄墨内力，缓缓修复受损的经脉。与桑杰嘉措一战，虽近乎身死，却也让他对“沧海覆云”的领悟更深了一层，尤其是最后那“锁灵”一击，妙到毫巅，若非内力不济，或许真能创造奇迹。他能感觉到，一旦伤势恢复，他的武功必将更上一层楼。
然而，平静永远是短暂的。
这日黄昏，江辰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秦渊养病的房间，带来了一个冰冷的消息：“清军大营，有异动。大量斥候放出，方向，东南。疑似……分兵。”
几乎同时，苏墨也匆匆赶来，脸色凝重：“刚接到飞鸽传书，金陵方面……朝廷使者已出发，不日将至济南。旨意内容……未知。”
东南方向，是济南通往江南的粮道咽喉，也是援军来的方向。清军分兵，意图不言而喻！
而朝廷使者在这个敏感时刻到来，是封赏？是问责？还是……另有图谋？
房间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秦渊苍白而沉静的脸。左眼如古井深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右眼如万年寒冰，封冻着所有的情绪。
绝境中的曙光，似乎正被重新聚拢的乌云缓缓遮蔽。
【下章预告】
危机暂缓，暗流更汹涌！清军分兵东南，意在切断济南命脉，秦渊与苏墨将如何应对？朝廷使者不期而至，是福是祸？金陵朝堂对此番血战究竟是何态度？第二百一十七章 《援军将至》，看秦渊如何运筹帷幄，应对内外交困之局！重伤未愈的他，是否要再次提剑出征？简心为救伤员耗尽心力，她的身体能否支撑？玉罗刹生死未卜，其师尊令牌隐藏的秘密是否会引发新的变故？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