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云雾泽秘境核心地带越来越近,四周的灵气变得异常活跃,却又隐隐透着令人不安的紊乱与威压。空气中弥漫着古老而危险的气息,连林间的雾气都仿佛带上了一丝沉重的粘稠感。
走在最前方的路无涯脚步忽然一顿,眉头紧锁。他手中的归墟剑,正不受控制地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而急促的嗡鸣,剑身微微震颤,那漆黑的剑光如同水波般流转,仿佛在预警,又像是在与秘境深处的某种存在共鸣、对抗。
“啧,”路无涯不耐地弹了一下剑身,归墟剑的嗡鸣却更响了几分。他转过头,血瞳中带着一丝烦躁,对着队伍中后方的白茯苓扬声道,“茯苓!你这剑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吵个不停!跟要炸了似的!”
白茯苓闻言,立刻示意队伍停下。她快步走到前方,从路无涯手中接过归墟剑。长剑入手,那嗡鸣瞬间变得更加清晰而急切,甚至带着一丝……悲鸣般的颤栗?剑灵通过心神连接向她传递着模糊而强烈的警讯——前方有大凶险,大恐怖,亦有大因果。
她脸色凝重起来。归墟剑是她本命法器,沉寂许久,近日才因路无涯使用而稍显活跃,此刻如此异动,绝非寻常。
“找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下休整,商量对策。”白茯苓当机立断,声音沉着。
众人迅速在一片背靠巨大岩壁、视野相对开阔的林地边缘停下,布下简易的防御与隐匿阵法。
白茯苓将依旧嗡鸣不止的归墟剑插在身前地面,开始与陆时衍等人低声商议。她的目光下意识扫过队伍中段,却见沈清辞独自靠坐在一棵古树下,闭目调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连唇色都淡得近乎透明,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疲惫与虚弱。
白茯苓心头一紧。这几日他沉默寡言,她忙于恢复和带队,并未过多留意。此刻细看,才发现他状态极差。她想起那夜救治时他毫不吝惜地渡入神力,又想起这几日他虽被保护在中段,但偶尔遇到突发情况,他似乎也总是第一时间有所反应……
她抿了抿唇,在众人讨论的间隙,起身走了过去。
“伸手。”她在沈清辞面前站定,语气听不出情绪。
沈清辞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看着她,里面是化不开的沉寂与一丝被她靠近而燃起的微弱光亮。他依言伸出手腕。
白茯苓指尖搭上他的脉搏,凝神感应。这一探,她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一股怒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与后怕,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因愤怒而拔高,甚至有些尖利:
“沈清辞!你有病啊!谁让你乱消耗神力?!你的神髓旧伤未愈,上次为了挡那藤蔓又添新创,前几日救治时又过度输出!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他的鼻子,完全顾不上什么仪态风度:“你就这么想把自己折腾死吗?!啊?!”
她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归墟剑的嗡鸣似乎都停滞了一瞬。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她。
苏见夏被吓了一跳,看看暴怒的白茯苓,又看看沉默不语的沈清辞,忍不住小声替沈清辞辩解:“茯、茯苓……你别生气……那天晚上你昏迷,伤势危急,是沈师兄和路……师兄一起,用神力和魔息救的你啊……没有沈师兄的神力护住你心脉,陆师兄的金针术也很难那么快见效……而且、而且我还看见,后来你睡着的时候,沈师兄还一直偷偷给你渡灵力,帮你稳固伤势呢……”
苏见夏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白茯苓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语,变得越来越难看,最后简直黑如锅底。
她死死瞪着沈清辞,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还有一种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的状况?!他这样不计后果地消耗,神髓的损伤会越来越重,甚至会动摇根本!
她不再说话,只是猛地转身,在自己的储物袋里开始疯狂翻找。瓶瓶罐罐被她粗暴地拨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找了很久,脸色越来越焦躁,手指甚至有些颤抖。
终于,她动作一顿,从储物袋最深处,摸出了一个极其古朴、非金非玉、通体流转着温润月华光泽的方形小盒。盒子表面刻着繁复的、属于瑶光神族的纹路,带着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气息。
她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龙眼大小、通体莹白、表面有七彩光晕流转的丹药。丹药出现的瞬间,一股精纯浩瀚、温暖慈悲又带着无上威严的神力气息便弥漫开来,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到心神一震!
陆时衍(玄弋)第一个认出了这枚丹药,他瞳孔骤缩,失声道:“‘瑶光护心丹’?!这是瑶光神母当年倾注心血、融合自身大半本源神力,为你炼制的唯一一颗保命神丹!只此一颗!可护持神魂不灭,重塑神躯根基!等等……”
他敏锐地感知到那丹药上除了瑶光神母浩瀚慈悲的神力外,竟然还缠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却无比坚韧熟悉的锋锐气息!那是……
“这丹药上有泠音的神力印记?!你改良过?!你将自己的本源神力也融了进去?!”陆时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泠音!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将自己的生命印记与这保命丹绑在了一起!你……”
他猛地想起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声音都在发抖:“我想起来了……有一次,你与域外天魔死战,身受重创,神力几乎枯竭,神躯破碎……你是……爬回神界的!对!是爬回去的!我当时被其他战事拖住,回来时看到你倒在神界边缘,气若游丝!若不是我拼死用最后的神力护住你心脉,又恰好神母赶来……神界就再无战神泠音了!”
陆时衍一步上前,死死盯着白茯苓,眼中是痛心疾首的质问:“你当时伤得那么重,为什么不吃这枚丹药?!为什么?!神母千叮万嘱,这丹药是给你保命的!你甚至还偷偷改良,加入了你的神印,让它与你性命相连,效果更甚!你怎么可能会忘?!出征前神母每次都要检查你带着没有!”
白茯苓在陆时衍的连番质问下,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紧抿着,别过脸去,不敢看他灼灼的目光,声音干涩地辩解:“我……我只是……那次……忘记吃了……”
“你撒谎!”陆时衍厉声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怒火,“泠音!你从小就不会撒谎!你一撒谎就不敢看人!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又想把这枚丹药,留给他?!”
陆时衍的手,猛地指向了一旁脸色惨白、如同被雷击般僵住的沈清辞。
山洞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陆时衍因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白茯苓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她依旧别着脸,看着洞壁,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许久,久到众人都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用极轻、极冷,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平静的声音,缓缓开口:
“神界……可以没有战神泠音。”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战神,还有玄弋。”
她终于转过头,目光却并未看向沈清辞,而是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空茫而决绝:
“但主神青珩……只有一个。”
话音落下,山洞内落针可闻。
那枚静静躺在盒子里的、流转着瑶光神母与她自身神力的保命神丹,在篝火的映照下,散发着温暖而悲凉的光晕。
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某个傻子,跨越了轮回与生死,依旧改不掉那深入骨髓的、将另一个人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的,愚蠢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