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寻了一处相对隐蔽干燥的山洞,暂时安顿下来疗伤。被救下的那群女修——天音宗的弟子们,感激涕零,她们的大师姐更是将宗门秘制的上好伤药尽数拿出,优先给青云宗受伤的苏见夏、秦越等人服用,又分出部分帮助处理沈清辞手臂和肋下的伤口。
沈清辞婉拒了旁人帮忙,独自盘坐在山洞一角,闭目调息。他此前神髓有损,后又为白茯苓挡下藤蔓攻击,背上伤口未愈,今日不顾伤势强行催动神力,更是伤上加伤,气息虚浮不稳。但主神的神力本质浩瀚,即便只余小半,恢复速度也远超常人。冰蓝色的神力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他破损的经脉与脏腑,只是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痛楚,显示着他此刻状态远未恢复。
最令人揪心的,是白茯苓。
她被安置在山洞最里侧平坦的石台上,身下铺着柔软的织物。苏见夏的月华之力与陆时衍精纯的灵力交替输入,勉强维持着她的生机。陆时衍已从她随身的储物袋中找到了那些他方才提及的珍稀灵药——血灵芝、固元护心莲、玉肌灵脂……每一样都保存得极好,灵气充盈。
苏见夏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用玉肌灵脂涂抹白茯苓脸颊的伤口,那灵脂药效极佳,一接触皮肉便开始中和妖毒,但伤口太深,愈合缓慢,且过程想必极为痛苦。白茯苓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时不时地痉挛一下。
陆时衍则炼化了血灵芝与固元护心莲,配合其他辅药,制成药液,一点点渡入白茯苓口中,护住她震荡受损的心脉与内腑,补充流失的生气。
然而,到了后半夜,白茯苓的额头开始发烫,身体滚烫,陷入了高烧。意识模糊间,破碎而痛苦的呓语不断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母亲……母亲……泠音错了……下次不敢了……” 声音带着孩童般的恐惧和哭腔,仿佛回到了幼时犯错被责罚的时刻,“泠音不当战神了……好痛……当战神好痛……”
“去他的战神……呜呜……我的脸……我的脸会不会留疤?” 她无意识地抬手想去碰脸颊,被苏见夏轻轻按住,“不好看了……就不好看了……” 委屈的抽噎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忽然,她语锋一转,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恨意:“路无涯!你个变态!混蛋!竟敢划伤我的脸……还敢亲我……我杀了你!杀了你!” 即使在梦中,对某魔头当年战场上轻薄之举(划脸和强吻)依旧耿耿于怀。
守在一旁正用湿布帮她擦拭额头降温的路无涯,血瞳闪了闪,嘴角扯出一抹似无奈又似自嘲的弧度,低声道:“都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了,记性倒挺好。”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的沈清辞无声地走了过来。他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平稳了些。他看着白茯苓因高烧和痛苦而紧蹙的眉头,以及那半边涂着药膏却依旧狰狞的脸颊,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有火焰在灼烧。
他缓缓伸出手,掌心凝聚起极其柔和、精纯的冰系神力,并非攻击,而是带着安抚与治愈性质的清凉气息,想要替她缓解高烧和伤口的灼痛。
然而,他的指尖还未触及她的额头,昏迷中的白茯苓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挣扎起来,头偏向一边,嘶声喊道:
“滚开!冰块脸!不准碰我!”
沈清辞的手骤然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冰封。
山洞内的空气瞬间凝滞。苏见夏吓得噤声,陆时衍抬眸看了沈清辞一眼,路无涯则挑了挑眉。
白茯苓却仿佛陷入更深的梦魇,身体颤抖着,声音带上了更深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她将自己蜷缩起来,含糊地呜咽:
“……脸丑……不准看……不许看……”
她是在抗拒他看到她此刻“不好看”的、伤痕累累的样子。
哪怕在意识不清的梦境里,哪怕伤痛和高烧折磨着她,那份源于他、刻入骨髓的、关于“他不喜”、“他会嫌弃”的恐惧,依旧如此鲜明。
沈清辞僵立在那里,伸出的手缓缓收紧,指节捏得发白。那冰蓝色的神力在他掌心明灭不定,最终,他没有强行触碰她,只是将那股清凉的治愈之力,极其轻柔地、隔空缓缓笼罩在她周身,尤其是受伤最重的脸颊和腰腹处,试图用这种方式,为她带去一丝慰藉。
他看着她即使在昏迷中也充满抗拒和不安的睡颜,听着她那些混杂着前世今生恐惧与委屈的梦呓,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痛到麻木,又因那细密的、名为“悔恨”的毒刺,而时刻保持着尖锐的清醒。
他以前,究竟让她有多害怕?
害怕到连受伤脆弱时,都恐惧着他的目光。
他缓缓收回手,沉默地退开两步,不再试图靠近。只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沉寂也最汹涌的深海,一瞬不瞬地凝望着石台上那个被伤痛和梦魇缠绕的女子,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每一分痛苦,都刻进自己的神魂里。
这是他该受的。
也是他唯一还能为她做的——承受这份看着她痛苦、却连靠近安抚都被拒绝的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