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漂流。白茯苓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被温暖的水流包裹着，周身刺痛的经脉在这温和的滋养下渐渐平复。不知过了多久，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堆满杂物的屋顶，以及四张写满担忧的脸。
“小师妹！你醒了！”苏清欢惊喜地叫道，连忙将一碗温热的、散发着草木清香的药液递到她唇边。
“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们了！”柳风松了口气，挠了挠头，“你都在床上躺了两天了！”
沈星河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颗能安神定魂的“清心珠”放在她枕边。
大师兄秦越坐在一旁，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他看着白茯苓，眼神复杂，有欣慰，更有凝重：“小师妹，你……感觉怎么样？”
白茯苓撑着坐起身，感受了一下体内。经脉的剧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畅感，虽然灵力依旧微弱，但运转起来似乎更加圆融了一丝，连带着那丝混沌之气都仿佛壮大了一丁点。她甚至能隐约“内视”到，在自己丹田气海的深处，有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不存在的、由混沌之气自然形成的“点”。
“我没事了，感觉……还好。”她轻声回答，接过药碗小口喝着，“大比……后来怎么样了？”
“你晕倒后，苏见夏冲上台扶住了你，还给你喂了颗品阶不低的疗伤丹药。”秦越说道，语气有些微妙，“然后……你因为昏迷，无法进行下一轮比试，自动判负。不过，你已经创造了万宝峰炼气期弟子近百年来的最好成绩——进入了第三轮。”
白茯苓愣了一下，苏见夏……帮了她？
“现在外面可热闹了！”柳风插嘴道，带着几分与有荣焉，“都在讨论你呢！说万宝峰出了个打不死的‘小强’，身法诡异得像泥鳅，还能干扰别人施法！连掌门都在长老会上问起了你！”
白茯苓闻言，并没有太多喜悦，反而心生警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这点微末伎俩，被如此关注，未必是好事。
果然，秦越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担忧：“不过，也有不好的风声。金焱峰那边，尤其是周炎的师父，认为你使用了邪术或者禁忌法器，要求长老会彻查。还有人说你的灵根有问题，可能是伪装的……”
正说着，一道传讯符飞入屋内，化作灵汐真人那清脆却带着严肃的声音：“小茯苓醒了就赶紧滚来藏珍洞！有‘贵客’上门了！”
白茯苓心中一紧，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师兄师姐们也想跟上，却被灵汐真人下一句传音拦住：“你们几个在外面等着，没叫别进来。”
藏珍洞内，依旧是珠光宝气，杂乱无章。但今天，洞内却多了一个人。
一位身着素雅道袍，面容清癯，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仪的老者，正负手而立，打量着洞内的一件件“藏品”。他周身气息渊深似海，与灵汐真人那跳脱不羁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掌门师兄，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我这杂物堆来了？”灵汐真人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叼着根糖葫芦，晃着脚丫坐在她的七彩蚕丝垫上。
掌门？！
白茯苓心头巨震，连忙躬身行礼：“弟子白茯苓，拜见掌门真人。”
青云宗掌门，凌虚真人，目光落在白茯苓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本源。白茯苓只觉得浑身一紧，仿佛所有的秘密都在这一刻暴露无遗，连丹田深处那个微小的混沌之点都微微颤动起来。
“不必多礼。”凌虚真人声音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便是白茯苓？此次大比，你表现颇为……独特。”
灵汐真人跳下软垫，挡在白茯苓身前，笑嘻嘻地说：“掌门师兄，小孩子家瞎胡闹，当不得真。不就是赢了个炼气七层嘛，运气，都是运气！”
凌虚真人淡淡瞥了她一眼：“运气？能化解‘撼地波’，干扰金火双灵根修士的法术凝聚，这可不仅仅是运气。灵汐师妹，你这徒弟，修炼的似乎并非本门正统功法？”
洞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灵汐真人收起笑容，大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掌门师兄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私传禁术？还是觉得我万宝峰不配有好苗子？”
“非也。”凌虚真人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越过灵汐真人，看向白茯苓，“老夫观她灵力运转，虽微弱，却暗合某种古老的道韵，并非邪异。只是其灵根属性与表现出的能力，着实令人费解。极品水灵根千年难遇，而这等对灵力本质的微妙掌控，亦非常人所能及。”
他顿了顿，缓缓道：“丹霞峰的云鹤师弟，对炼丹一道颇有研究，尤其对特殊体质和灵根感兴趣。他听闻茯苓之事，颇为意动，觉得她的特质或许更适合丹道，想收她为亲传弟子，特请老夫前来问问你的意思。”
丹霞峰！亲传弟子！
白茯苓呼吸一窒。丹霞峰是青云宗最富庶的山峰之一，擅长炼丹，资源丰厚，地位超然。能被丹霞峰峰主收为亲传弟子，这是多少内门弟子梦寐以求的机会！意味着数不尽的丹药、最好的功法、光明的未来！远比留在“杂物堆”万宝峰有前途得多！
灵汐真人没说话，只是扭头看着白茯苓，眼神平静，等待她的选择。
白茯苓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诱惑，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只要她点头，就能摆脱“废柴”的名头，就能获得更好的修炼资源，就能……或许更快地找到回去的方法？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玉佩，玉佩传来熟悉的温润感。她又想起这几个月在万宝峰的点滴：师兄师姐们虽然“不靠谱”，却真诚待她；灵汐师父看似不着调，却在她最迷茫时给了她《归元纳虚诀》的线索，看出了她混沌本源的秘密；还有那残料场，那残卷洞，那看似杂乱却充满无限可能的环境……
丹霞峰固然好，但那里适合她吗？适合她这需要“混沌”和“杂”来成长的体质吗？云鹤真人感兴趣的是她的“特质”，是想研究她，还是真正能引导她走上适合自己的路？
她抬起头，目光迎向掌门凌虚真人，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多谢掌门真人与云鹤师叔厚爱。只是……弟子愚钝，幸得师父不弃，收入门下，传道授业。万宝峰虽杂，却让弟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弟子……想留在万宝峰。”
洞内一片寂静。
灵汐真人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得意地瞟了凌虚真人一眼。
凌虚真人深深地看着白茯苓，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欣赏。他点了点头：“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夫便不再多言。修仙之路，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身影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哇！小茯苓！够意思！”灵汐真人一下子蹦过来，用力拍了拍白茯苓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就知道你没白疼！丹霞峰有什么好，整天对着丹炉烟熏火燎的，哪有咱们万宝峰自在！”
白茯苓被拍得龇牙咧嘴，却也忍不住笑了。她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更艰难、更不可预测的路，但心中却一片清明，毫无悔意。
“不过嘛……”灵汐真人忽然凑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掌门老头有句话没说错，你这‘特质’确实招眼。从今天起，《归元纳虚诀》的修炼得加紧了！还有，得给你找点防身的真本事，光会挨打和躲可不行……”
与此同时，青露峰。
苏见夏结束了一天的修炼，正准备休息，一枚传讯符落在她面前。是她安排在宗门打探消息的人传来的。
“白茯苓拒绝丹霞峰云鹤真人亲传弟子之位，坚持留在万宝峰。”
看着这行字，苏见夏站在窗前，望着万宝峰的方向，久久不语。月光洒在她绝美的侧脸上，神色复杂难明。
拒绝丹霞峰……白茯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她手腕上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与遥远万宝峰上的另一块，产生了无声的共鸣。
宗门大比的波澜渐渐平息，但新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白茯苓的抉择，不仅坚定了自己的道路，也将她和苏见夏，以及整个青云宗的未来，引向了更加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