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林澈看着满地滚落的细小零件，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他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顾晏的表情，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这一次，顾晏一定会发火吧？一定会用最冰冷的话语让他滚蛋吧？(；?Д?)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
顾晏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地板上那些星星点点、几乎难以寻觅的零件，然后又缓缓移回到林澈那张写满了“完蛋了”的脸上。
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极淡的……疲惫？或者说，是一种认命般的了然。仿佛林澈这种“灾难体质”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像之前那样带着绝对的隔绝，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辨明的意味。
“你，”顾晏的视线落在林澈因紧张而握紧的拳头上，“很想补偿？”
林澈猛地抬起头，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浮木，眼睛骤然亮起微弱的光，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想！我当然想！顾晏，只要你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行！真的！我发誓！”(☆▽☆)
顾晏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带着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合用。几秒钟后，他薄唇轻启，吐出了那句让林澈命运彻底转折的话：
“想补偿？可以。”
林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在我重新做完这个模型之前，”顾晏的语气平稳，不带丝毫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当我的助手，随叫随到。”
……
……
……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澈的大脑花了足足五秒钟来处理这句话的信息。
随……随叫随到？
助手？
意思是……他可以留在这里？可以近距离……接触顾晏？甚至……参与（虽然是打杂）这个模型的修复工作？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惊喜、沉重责任感和一丝莫名雀跃的情绪，像火山喷发一样从他心底涌了上来，冲散了连日的阴霾和沮丧！
“没问题！！”林澈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洪亮得在整个穹顶空间里回荡，甚至震下了些许灰尘。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脸上瞬间绽放出如同正午阳光般灿烂耀眼的笑容，之前的所有阴郁一扫而空，“我保证！顾晏！我保证随叫随到！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撵狗我绝不抓鸡！我力气大，能搬能扛，绝对听话！”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注满了能量，重新变回了那个活力四射的体育生。ヾ(?°?°?)??
顾晏似乎被他这过于热烈的反应弄得怔了一下，随即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下眉，像是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决定。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移开目光，重新坐回工作台前，拿起工具，丢给林澈第一个指令：
“现在，把地上所有能找回来的零件，按型号分类放回盒子里。一颗都不许少。”
“是！保证完成任务！”林澈响亮地应了一声，立刻蹲下身，开始了他“助手”生涯的第一项工作——在布满灰尘和杂物缝隙的地板上，进行一场浩大的“海底捞针”。
这个过程枯燥、繁琐，而且极其考验耐心和眼力。很多零件小得如同沙粒，颜色又与灰尘接近，需要凑得极近，几乎贴在地上才能分辨。对于习惯了大开大合运动的林澈来说，这简直比让他连续跑十个一千米还要折磨人。
没一会儿，他就觉得眼睛发酸，脖子僵硬，腰也开始抗议。(′-i_-｀)
但他没有丝毫抱怨。
一想到这是顾晏给他的、唯一的“赎罪”机会，一想到自己终于不再是那个被彻底无视的存在，他就充满了干劲。他甚至觉得，这些可恶的小零件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起每一颗能找到的螺丝、齿轮，按照顾晏之前粗略指点的分类方法，屏息凝神地放进不同的格子里。那专注的神情，比他做最复杂的数学题时还要认真百倍。
顾晏没有再理会他，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修复世界里。观测室里只剩下工具轻微的碰撞声，以及林澈偶尔因为找到一颗关键零件而发出的、极力压抑的细小抽气声。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淌。
窗外的天色由明亮的黄昏逐渐转为深蓝，最后被墨黑浸染，星辰开始在天幕上闪烁。
“咕噜噜——”
一声极其响亮的肠鸣音，突兀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林澈的动作瞬间僵住，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一直红到了耳根！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丢人了！简直社死现场！
他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根本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向顾晏。
顾晏似乎也被这声音打断了思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他并没有看向林澈，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站起身。
林澈心里一紧，以为顾晏嫌他吵，要赶他走了。
却见顾晏走到墙角，拿起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金属保温饭盒，还有一个独立包装的三明治。
他走到林澈面前，将那个三明治递了过去，语气依旧平淡：“吃完继续。”
林澈愣愣地抬起头，看着递到眼前的食物，又看看顾晏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暖意。
他……他居然给自己吃的？
这个冰山学神，居然还会关心他饿不饿？
“谢……谢谢！”林澈受宠若惊地接过三明治，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他拆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三明治是金枪鱼馅的，味道很好，是他从未尝过的细腻口感。
顾晏没有再看他，只是打开自己的保温饭盒，里面是摆放精致的日式便当，色彩搭配和谐，营养均衡，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他安静地、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两人之间依旧没有交流，但空气中那种尖锐的、对立的冰冷感，似乎因为这一个三明治，而悄然融化了一点点。
吃完“晚餐”，林澈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搜找零件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等到他终于将最后一颗能找到的、米粒大小的透明卡扣放进格子里，并且仔细检查了三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麻的腿站了起来。
“报告！顾……顾先生！任务完成！”他下意识地用了尊称，带着点完成军令状的骄傲，将分类好的零件盒捧到顾晏面前。
顾晏抬眼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林澈因为长时间弯腰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和沾了灰尘的脸，目光在他那双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
“嗯。”他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算是认可。然后，他指了指工作台旁边一堆刚从网上订购送来的、还未拆封的原材料箱子，“把这些搬到那边墙角，按箱子上的标签顺序摆好。”
“好嘞！”林澈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那些箱子又大又沉，如果是顾晏自己，恐怕要费不少力气才能挪动。但对于林澈来说，这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他轻松地抱起两个叠在一起的箱子，步履稳健地走到墙角，按照要求摆放得整整齐齐，动作干脆利落，充满了力量感。
顾晏在一旁看着，看着他轻松地完成着自己需要耗费不少体力才能完成的工作，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当林澈把所有箱子都归位，并且顺手将工作台周围散落的一些工具、废料也收拾干净后，整个观测室看起来竟然比之前整洁有序了不少。
“还有别的吩咐吗？”林澈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晏，像一只完成了任务等待主人夸奖的大型犬。
顾晏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桌上复杂的电路图，语气淡漠：“今天可以了。你回去吧。”
“啊？哦……好，好的。”林澈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还是乖乖点头。他走到楼梯口，又忍不住回头，“那……那我明天什么时候过来？放学后直接来可以吗？还是你需要我早点来帮你搬东西？”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迫不及待。
顾晏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林澈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转身“噔噔噔”地跑下了楼。
听到楼下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顾晏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笔。他转过头，看着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以及墙角那堆摆放整齐的原材料箱子。
窗外，城市的灯火与星空交相辉映。
他沉默地看了很久，然后伸出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桌上那盏刚刚被林澈不小心碰歪、又被他自己小心翼翼扶正的微型台灯。
灯光稳定地亮着，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仿佛投入了一颗微小石子的深潭，荡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他好像……给自己找了一个有点吵，有点笨，但……精力过分旺盛，并且似乎……不算太讨厌的帮手。
而此刻，奔跑在回宿舍路上的林澈，心情与来时已是天壤之别。夜晚的风吹在他脸上，带着凉爽惬意。他抬头看着天空中被城市光晕衬得有些暗淡的星星，却觉得它们前所未有的明亮。
“随叫随到……”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傻乎乎却又无比明亮的笑容。
这不仅仅是一次补偿。
这像是一场……通往未知世界的、奇妙的冒险。
而冒险的另一端，是那个清冷得像星尘一样的顾晏。
他忽然觉得，把这个模型弄坏，或许……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糟糕，也最……幸运的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