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润滑油的齿轮，平稳而高效地向前滚动。 林疏在律所的实习期顺利结束，凭借着在“星河湾”等项目中的出色表现，成功转正，并开始独立负责一些中小型案件，在业内渐渐崭露头角。沈砚在新媒体板块的改革也初见成效，几个由他主导的创意营销案例在网络上引发了不小的反响，获得了集团内部的嘉奖。
他们白天在各自的领域拼搏，晚上回到共同的公寓，分享工作中的趣事和烦恼，偶尔为了谁做饭、谁打扫卫生这类小事斗嘴，但总能在夜幕降临时相拥而眠，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将他们分开。
直到那个看似平常的周五晚上。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公寓里灯火通明，餐桌上还残留着外卖餐盒的痕迹。气氛却不像往常那般轻松温馨，反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林疏盘腿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摊开着厚厚的案件卷宗和笔记本电脑，眉头紧锁。他正在为下周一就要开庭的一个知识产权侵权案做最后的准备。这个案子标的额不大，但法律关系复杂，取证困难，对方公司又态度强硬，让他倍感压力。
沈砚则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同样在处理工作邮件。他刚结束一个跨部门的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对下一个重大项目的思虑——集团计划收购一个新兴的短视频内容平台，以此快速扩充市场份额，沈砚是该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阿砚，”林疏头也没抬，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语气带着工作时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你那边并购案的尽调报告，法律风险部分能不能先发我一份参考下？我们律所最近接了个类似领域的案子，有点棘手。”
沈砚从屏幕前抬起头，揉了揉眉心：“那个报告还在内部审核阶段，有些数据涉密，暂时不方便外传。你可以看看我们之前公开的那些行业白皮书。”
“白皮书都是宏观分析，我要的是具体的风险点和规避方案！”林疏的语调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些，连日加班和案件压力让他有些失去耐心，“就看一下而已，我又不会泄露出去！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是商业规则和职业道德。”沈砚的语气依旧平稳，但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林疏，你知道的。”
“规则规则！又是规则！”林疏“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连日积累的焦虑和此刻被拒绝的委屈交织在一起，化成了一股无名火，“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分得清清楚楚，都要按规矩来？！就连我们之间也要这样吗？！”
这话就有些胡搅蛮缠了。沈砚的眉头微微蹙起，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电脑：“我们现在在谈工作。公私分明，这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好一个公私分明！”林疏冷笑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砚，语气尖锐，“那当初呢？当初我们俩在一起，是不是也因为那该死的‘指腹为婚’，因为双方父母乐见其成，所以你才‘顺水推舟’？！是不是在你眼里，连我们的感情，也掺杂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规则’和‘算计’？！”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剑，毫无预警地、狠狠地刺向了沈砚内心最深处、也最柔软的角落！
空气瞬间凝固了。
窗外的雨声仿佛被无限放大，哗啦啦地，敲打在两人的心上。
沈砚脸上的平静终于彻底碎裂。他缓缓地站起身，原本温和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受伤和汹涌的怒意。 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疏，”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被彻底冒犯的寒意，“你再说一遍。”
话一出口，林疏就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混账、多么伤人的话。那所谓的“指腹为婚”，一直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一个温馨玩笑，是父母们善意的调侃，更是他们感情开始的一个有些戏剧性却无比美好的契机。他明明比谁都清楚，沈砚对他的感情，是多么纯粹而深沉，跨越了漫长的十二年时光。
可是，在巨大的工作压力和情绪失控下，那些伤人的话就像不受控制的毒蛇，自己钻了出来。 他看到沈砚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楚，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但他那该死的自尊心和傲娇，让他无法在此时此刻低头认错。他梗着脖子，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砚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像是要将他穿透。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沈砚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情绪，愤怒、受伤、失望……都像是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凉。
他没有再争吵，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无奈地走过来揉揉他的头，或者用一个拥抱化解所有矛盾。
他只是默默地、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玄关。
“沈砚！你去哪儿？！” 林疏下意识地追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沈砚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林疏心寒：
“我出去冷静一下。” “你也……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砰——！” 沉重的关门声，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林疏的心上，也仿佛将他们这个温暖的小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公寓里，瞬间只剩下林疏一个人，和窗外无尽的雨声。
他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刚才争吵的怒火早已被冰冷的悔恨和恐慌取代。他看着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沙发上摊开的、让他焦头烂额的卷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涌了上来。
他跌坐回沙发，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他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他明明不是那么想的…… 沈砚一定伤心死了……
他想起沈砚离开时那冰冷的眼神，那从未有过的、毫不留恋的背影，心脏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他是不是……真的要失去他了？
这个认知让他恐惧得浑身发冷。
他拿起手机，手指颤抖地点开沈砚的聊天窗口，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回来好不好？】 【你在哪里？】
可是，最终他一条都没有发出去。巨大的懊悔和那点可怜的自尊，让他无法按下发送键。
这一夜，沈砚没有回来。 林疏也一夜无眠。
他躺在冰冷的大床上，身边空荡荡的位置，不断地提醒着他自己犯下的错误。房间里仿佛还残留着沈砚的气息，却冰冷得让他发抖。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死对头”时期的争吵，和恋人之间的伤害，是完全不同的量级。
前者是皮毛之痒，后者是剜心之痛。
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就像他心里的眼泪，流个不停。
这一次的裂痕，是他们在一起后，出现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危机。 它无关原则，却关乎信任与尊重。 它源于压力下的口不择言，却触及了感情中最深层的安全感。
天快亮时，雨渐渐停了。 林疏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红肿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坚定。
他不能就这样失去沈砚。 绝对不能。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 他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 这场由他引发的“战争”，必须由他亲自去终结。
而第一步，就是放下他那该死的、在沈砚面前从来都不堪一击的——骄傲。
唯一的裂痕，或许，也是让彼此更加认清心意、让关系变得更加坚韧的……一次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