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微倾，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苏蔓窒息。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层层伪装，直刺内心最深处。
“季文渊带来的契约，你看过了。”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是。”苏蔓没有回避。
“为何拒绝？”他问得直接，目光紧锁着她，不容她闪躲，“三成利润，王府全力扶持，保你此生无忧。这难道，不比你在此汲汲营营，看人脸色，朝不保夕要强上百倍？”
苏蔓的心在胸腔里狂跳，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退缩。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眸，清亮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萧御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王爷所言坦途，或许在旁人看来，确是青云之路。但于苏蔓而言，那并非坦途，而是……囚笼。”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坚定，“漱玉轩虽小，虽陋，却是苏蔓凭借自身之力，一砖一瓦搭建。这里的每一本书，每一张纸，都印着苏蔓的痕迹，承载着苏蔓的意志。它或许朝不保夕，或许需要看人脸色，但至少，它是‘自由’的。”
她顿了顿，看着萧御骤然幽深的眼眸，继续道：“王爷的‘恩典’，苏蔓承受不起。苏蔓想要的，不是坐享其成的三成利润，不是依附于任何人的‘此生无忧’。苏蔓想要的，是能掌握自己命运的……‘选择之权’。”
**“选择之权？”** 萧御低低地重复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眼底却毫无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沉凝，“在这京城，在这天下，有谁，能真正拥有‘选择之权’？便是帝王将相，亦受制于时势、朝局、天下悠悠之口。苏蔓，你未免……太过天真。”
他的话语如同冰水，浇熄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暖意。
“便是天真，苏蔓亦想一试。”她没有退缩，尽管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便是最终头破血流，粉身碎骨，至少……苏蔓试过了，挣扎过了，是为自己而活，而非……任何人的附庸！”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掷地有声。
店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风雪渐大的呼啸声，以及炭火燃烧的细微噼啪。
萧御凝视着她，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名为“自我”的火焰。那火焰灼灼，竟让他那万年冰封的心湖，也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是恼怒？是欣赏？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被这顽强生命力所吸引的悸动？
他忽然伸出手，并非朝向苏蔓，而是拿起了柜台上那本她刚刚放下的《河防通议》。他随意翻动了几页，泛黄脆弱的纸张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本书，”他合上书册，目光重新落回苏蔓脸上，语气变得莫测高深，“嘉靖年间，工部侍郎陈瑄主持编修，专为治理黄河水患。陈瑄此人，刚正不阿，力主疏浚，触怒权贵，最终被构陷下狱，此书亦被列为**，几近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