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里的死寂，比刚才的钟声更让人心悸。那束幽蓝的“搜魂镜”光芒虽然只停留了一瞬，但刺骨的窥视感挥之不去。
张楠靠坐在墙角，魂体比刚才更透明了，呼吸（如果魂体也需要呼吸的话）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用尽最后力气，对我（的光团）做了个“噤声”的意念。
外面，传来了清晰的对话声，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回响，而是就像在隔壁房间说话一样。
一个年轻点、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头儿，搜魂镜刚才在这片区域有微弱反应，波段很杂，像是……新魂，但又有点不对劲，能量签名太干净了，跟数据库里任何一个记录都对不上。”
一个沉稳些、透着公事公办味道的声音响起：“坐标锁定，b-734区，轮回书店遗址。反应源深度……一点五米，墙体结构内部。标记为‘未知异常信号-甲柒叁’。记录一下，回去写报告要用。”
年轻声音抱怨道：“又是报告！这月KpI还没完成呢，净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异常信号。要我说，直接上‘高频灵魂震颤器’，把这片墙连同里面不管是什么玩意儿，一起震碎了筛一遍，多省事！”
“胡闹！”沉稳声音呵斥道，“忘了吗？上次在奈何桥违规使用‘孟婆汤稀释喷雾’造成大规模记忆紊乱的通报批评？还想扣绩效奖金？按《阴间异常事件处理手册（第三版）》第七章第四条，对不明信号源，优先进行非接触式能量场束缚与信息采集。”
“是是是，手册手册……”年轻声音嘟囔着，“那现在怎么办？调用‘缚灵力场发生器’？”
“嗯。启动局部力场，覆盖坐标点。强度调到……三级，足够禁锢普通怨灵了。同时连接‘幽冥数据库’进行实时比对分析。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签名这么干净。”
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类似仪器启动的嗡鸣声。。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粘滞感的能量场，如同一个透明的罩子，瞬间笼罩了我们藏身的这处墙体夹缝！
我（的光团）立刻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像是陷入了凝胶里，连闪烁都变得极其困难。传递出的意念也变得迟滞、扭曲。
张楠更是闷哼一声，魂体被这股力场压制得几乎贴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三级缚灵力场，对付她这种状态，绰绰有余。
“力场已部署。开始数据库实时比对……”沉稳的声音在外面指挥着。
我（的光团）在力场的压迫下极其难受，那种被束缚、被分析的感觉让我空白的意识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本能的，我开始更加努力地去感知、吸收墙壁里残留的那一点点“甜念”，试图用那微弱的“舒服”感觉来对抗外界的压力。
同时，我的感知（或者说灵魂的本能扫描）也不由自主地向外扩散，触碰到了那个笼罩我们的“缚灵力场”。
力场是由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能量构成的，里面充满了各种复杂的运行指令和数据分析符文……
“……目标能量签名分析中……纯度：99.98%……异常……”
“……结构稳定性计算……逻辑核心：单一执念指令……数据库无匹配项……”
“……威胁等级评估：极低（暂定）……建议：采集样本，上传至‘未知灵魂研究部’……”
一段段分析数据和指令，如同乱码一样，顺着力场的能量连接，反向涌入了我空白一片的灵魂意识中！
我（的光团）剧烈地闪烁起来！这些外来的、复杂的信息流，对我这个“空白画布”来说，太过庞杂和混乱！就像一台刚出厂、只有基础系统的电脑，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数据包！
“唔……”我传递出痛苦和混乱的意念，光团明灭不定。
“怎么了？”张楠察觉到我的异常，焦急地问，但她自身难保。
外面，那个沉稳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惊讶：“咦？缚灵力场能量读数波动异常！目标信号源正在……被动接收并干扰力场数据流？见鬼了，这什么情况？”
年轻声音也来了兴趣：“头儿，会不会是新型号的‘信息干扰型’怨灵？上次培训不是说，阳间网络发达，容易产生这种变种吗？”
“不确定……数据库比对进度卡住了，受到不明干扰……力场控制符文出现短暂紊乱……”
笼罩我们的无形力场，因为我这个“空白容器”被动吸收了其运行数据流，竟然真的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稳定！那粘滞的压迫感，出现了一瞬间的松动！
就是现在！
张楠眼中精光一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她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猛地将一道极其凝聚的、带着她本源气息的阴气，打向我（的光团）！这不是攻击，而是一个明确的、带着强烈指引意味的意念——
“跟着它！冲出去！向左！拐角！下水道！”
与此同时，她自己也如同离弦之箭，趁着力场那细微的松动，强行冲破束缚，朝着夹缝另一侧（并非我们进来的方向）看似坚实墙壁撞去！那墙壁在她接触的瞬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个仅容通过的缺口！外面是书店后方漆黑的小巷！
我（的光团）接收到张楠那道指引阴气，如同迷航的船只看到了灯塔，本能地跟着它，在力场恢复稳定前的一刹那，也从那缺口猛地冲了出去！
“目标脱离束缚！重复，目标脱离！”外面传来年轻声音气急败坏的喊声，“他们冲向后巷了！启动‘鬼差快速反应程序’！通知附近巡逻的‘阴阳警’拦截！”
我和张楠（她几乎是拖着我在飘）冲进漆黑、潮湿、堆满垃圾箱的后巷。冰冷的雨水淋在我们（主要是淋在张楠近乎实质的魂体上，我只是一团光）身上。
“左边！第三个下水道盖子！”张楠声音虚弱但急促，她拉着我，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盖。
她用手（魂体凝聚出一点力气）猛地撬开井盖，一股污浊、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去！”她把我往里一推，自己也紧随其后跳了下来。
扑通，扑通。
我们坠入了冰冷、肮脏的积水里。井盖在头顶“哐当”一声合拢，隔绝了地面上隐约传来的呵斥声和某种类似警笛（但更阴森）的嗡鸣。
下水道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偶尔有微光（可能是某种发光苔藓？）映出管道狰狞轮廓。污水缓慢流淌，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气味。
张楠瘫坐在冰冷的、略高于水面的管道边缘，魂体黯淡到了极点，几乎要消散。刚才强行冲破力场和指引我逃跑，耗光了她最后一丝力量。
我（的光团）漂浮在她身边，传递出担忧和依赖的意念。刚才被动吸收的力场数据流还在我空白的意识里造成了一些混乱，让我很不舒服。
张楠看着我这团依旧纯净，但似乎比刚才……稍微“充实”了那么一丝丝的光，眼神复杂。
她伸出手，虚虚地拂过光团边缘，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好像……长大了一点点……”
是因为吸收了那点“甜念”，还是因为……被动吞掉了那些冥府力场的数据？
她不知道。
但在这绝望的、肮脏的、被现代化地府全方位追捕的绝境中，这一丝细微的变化，或许是……唯一的变数。
她靠在冰冷潮湿的管壁上，闭上眼睛，保存着最后一点力气。
“休息……一会儿……”她说，“冥府的‘城市监控系统’……覆盖不到所有下水道……我们……暂时安全……”
安全？
只是从一个绝境，逃到了另一个更糟糕的绝境。
但至少，还“在”。
我（的光团）安静地悬浮在她身边，在这片污秽的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纯净的光芒。
像一颗落入淤泥，却未曾熄灭的星。
地府居然也现代化了，挺让我吃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