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城南,新云城西,两城之间荒原辽阔,枯草连天。
此处远离坊市,亦不靠近任何宗门势力,唯有几处零星的山丘与断崖,偶有野兽出没,平日里罕有人迹。
然而今日,一道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灵力波动,自一处隐秘的岩洞中悄然逸散而出,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这荒芜之地激起了一圈涟漪。
洞内,苏棠盘坐于阵法核心,双手结印,灵力如丝如缕,源源不断地注入洞壁四周布下的“凝息护元阵”中。
阵法由她亲手布置,以九枚玄品灵石为基,辅以青灵草汁液绘制的符纹,虽非顶尖,却足以遮掩大部分灵力外泄。
她的脸色略显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异常专注,紧紧盯着内室那扇紧闭的石门。
更何况,砚清先生从未在她面前突破过任何大境界,这一次,是他第一次真正将性命交托于她护法。
门内,砚清正盘膝而坐。周身灵力如江河奔涌,却在丹田处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无论如何冲击,都无法破开。他的眉头紧锁,额上青筋暴起,呼吸急促而沉重。他能感觉到,这道来源于自身——
是一种久违的、近乎生疏的“怯意”。前世的他,一路杀伐,从纳灵到筑基,再到结丹,无不是在生死边缘撕开一条血路。
每一次突破,都伴随着对手的鲜血与自己的伤痕。而这一世,自恢复记忆以来,王生息始终以“武塾先生——
砚清”的身份示人,教人感知,教人“让发生”,而自己却从未真正出手。
他像一柄被精心收起的利刃,锋芒内敛,久未饮血。可正因如此,他失去了那股“破”的气势,那股“杀”的决绝。
“不对……”苏棠心头一紧,声音几不可闻。她不敢打扰,只能将神识更加专注地锁定在那道灵力上。
她曾听闻,天罡武修结丹,往往需经历一场生死搏杀,以战养道,借敌之压激发自身潜能。可先生自入苍渊以来,未曾与人动过手,一路心境平和,毫无戾气。
或许,正是这份“无争”,反而成了他结丹路上的桎梏。
她知道,结丹期的突破,已非儿戏。筑基以下,失败了大不了重头再来,最多损耗些元气。
可结丹不同,一旦失败,反噬之力足以重创神魂,轻则境界跌落,重则道基崩毁,沦为废人。
并且苏棠她太熟悉砚清的灵力波动了。那是一种沉稳、内敛,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韧性”的气息,像是山间古松,虽不张扬,却根深蒂固。
可此刻,那股灵力在冲击瓶颈时,竟显露出一种近乎“滞涩”的僵硬感,仿佛修行者自身在用力,但天地间的灵机却并未真正响应。
这不是寻常的突破困难,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源自心境与道途的隔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洞内,砚清的额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牙关紧咬,体内的灵力如江河倒灌,疯狂地冲击着那道无形的屏障。
他能感觉到,那屏障并非坚不可摧,反而像一层薄纸,可每当他全力一击,那纸却总在即将破裂的瞬间,悄然滑开,仿佛在回避他的力量。
他试过如春水般缓缓渗透,也试过雷霆万钧般强行轰击,却始终无法真正触及核心。
灵力波动愈发剧烈,护阵的符纹开始闪烁不定。而苏棠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砚清体内的灵力在疯狂冲撞,却又一次次被那道无形的屏障弹回,如同困兽之斗。
终于,在一次最为猛烈的冲击后,洞内灵力骤然一滞,随即如潮水般溃散。紧接着,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内室传来,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砚清扶着门框,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脸色惨白如纸,唇角渗出一丝血迹,气息萎靡,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苏棠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急声道:“先生!您怎么样?”
砚清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声音沙哑:“无妨……只是……差了一线。”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目光却依旧沉静,仿佛刚才的失败并未动摇他的心神。
苏棠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先生在突破前让她炼制的,碧绿色的丹药,塞进砚清口中。
砚清对她微微点头,将丹药含入口中,随即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丹药化作一股温润之力,缓缓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与神识。然而,那一口逆血仍不断在喉间翻涌,提醒着他此次破境的惨败。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丘陵之上,距离洞穴约百丈之遥。
那人身材高大,穿着一件由藤麻编织而成的深褐色长袍,衣角绣着繁复的、如同藤蔓缠绕般的图腾,与玄明界修士素雅的青白长袍截然不同。
他的肤色呈蜜蜡色,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一头微卷的金发随意扎在脑后,瞳孔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此刻正紧紧盯着那处岩洞,眼神中透着些许谨慎。
他双脚站在一叶轻舟之上,那轻舟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灵木雕成,表面流转着淡淡的青光,舟首刻着一只展翅的鹰隼,栩栩如生。轻舟悬浮于半空,无声无息。他正是苍渊界
一名以灵器为专修的心相修士,靠接任务、采药、护送为生。
他本是前往新云城途中,察觉到这片区域有异常的灵力波动,便顺道查看。
“奇怪……”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清晰。
“筑基后期突破,为何要在这荒郊野外?城内阵法护持,灵气充裕,岂不更稳妥?而出城突破,已是不智,并且还失败了,更是罕见。
这人定有问题”他眯起碧眼,神识如蛛网般铺开,仔细探查洞穴内外的灵力痕迹。
接着他仔细感知着洞内的灵力波动。那股波动虽已平息,但残留的气息清晰可辨——
是外界修士的灵力,中正平和,与苍渊界粗犷野性的灵力截然不同。
而且,突破者已受伤,灵力紊乱,显然是失败了。
他目光一凝:“筑基后期,结丹失败。但此地却布有阵法,且是心相修士布下的防御阵……说明他不是独自一人。”
金发修士没有贸然靠近,而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三枚困敌的阵旗,悄然布于洞府身周,一旦激发,可在其敌方修为不越一大境界的情况下瞬间控制住其一息的时间。
接着又取出一张遁地符,贴于轻舟底部,随时准备撤离。
最后又从储物袋中一枚能在十息间暴增一个小境界的破境丹含于舌下,做好随时准备进攻或者脱身的准备后,他才缓缓靠近,在距离岩洞约五十丈外处盘膝而坐于轻舟之上。
将一柄由黑铁与灵木打造的短剑别于身后,剑身刻满了细密的符文,正是他的本命用于杀伐的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