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依旧笼罩着巨大的琉璃深坑，但曙光要塞内部，却已被一种疲惫却炽热的生机所取代。
风卷起深坑边缘的辐射尘，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但这声音如今更多地被要塞内叮当作响的敲击声、人员的呼喊声以及老旧引擎的喘息所掩盖。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高温灼烧后的焦糊味和琉璃结晶冷却后的奇异矿物气息，更多了汗水的味道、焊接的金属味，以及大锅煮糊了的合成口粮那一言难尽的气味。
陈飞站在曾经宏伟、如今只剩半幅骨架的指挥部楼顶，断裂的钢筋像狰狞的骨骼般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他吹着带辐射尘的风，感受着体内那奔腾却温顺的力量。
剧痛早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听从号令。
但这种掌控感目前最直接的应用场景，让他心情有些复杂。
底下，是蚂蚁般忙碌的人群，在废墟里刨食，清理着战争留下的巨大伤疤。
他刚一拳……嗯，是用了极其精妙的能量控制，将一面摇摇欲坠、重达数十吨的危墙分解成了规整的、方便搬运的混凝土块，为重建工作省下了宝贵的工时和人力。
“陈老大！陈老大！西区！西区清理现场需要紧急支援！”
一个满脸混合着黑灰和汗水的小伙子，拿着一个滋滋啦啦、信号极不稳定的对讲机，仰着脖子对着楼顶嗷嗷叫，声音都喊劈了，“有块巨型预制板！斜插在物资仓库上面！结构太危险，吊机昨天趴窝了，液压钳根本啃不动！兄弟们没法下手清下面的东西！”
陈飞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想他不久前，还在那深坑中心，与冥河母巢进行着决定要塞存亡的终极对决，指尖流转的是足以撕裂空间、湮灭物质的毁灭性能量，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千万人的心跳。
现在？他是曙光要塞指挥部官方认证的“人形自走重型多功能工程单位”，兼职“精准拆迁办公室主任”，以及“疑难杂症结构分解专家”。
一种强烈的反差萌（虽然他本人绝不承认）油然而生。
伪魔神之力用来切混凝土块，这要是让那些窥视深渊力量的黑石家伙们知道，怕不是要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身形一动，他甚至懒得走楼梯，直接从数层楼高的断壁处一跃而下。
下落过程中，暗红色的微光在脚底极其精妙地一闪而逝，抵消了绝大部分冲击力，落地时轻巧得像一片羽毛，只在满是碎砾的地面上留下两个极浅的脚印。
这份对力量的精细控制，是过去狂暴的他绝对无法想象的——具体表现在，现在干活不仅效率高，而且事后不用别人帮忙把自己从自己砸出来的坑里刨出来。
西区现场，一片混乱。一块巨大的、明显扭曲变形的钢筋混凝土预制板，如同一个不规则的巨楔子，斜插在坍塌了一半的仓库废墟上，下面似乎压着重要的物资箱体。
十几个壮汉围着它，拿着各种工具吭哧吭哧了半天，它自岿然不动，甚至偶尔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显示其结构极其不稳定。
“让开点地方。”陈飞摆摆手，声音不大，却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威严。
工人们立刻像摩西分海般敬畏地散开一个足够大的圈子，眼神火热地看着他们的“守护神”。
这种目光，陈飞已经习惯了，只是以前是因为恐惧和力量，现在则混合了感激、依赖和一种……看自家超级能干工头的亲切感？
陈飞走到预制板前，没有像以前那样二话不说莽上去就硬扛。
他微微眯起眼睛，视线仿佛能穿透混凝土，分析着内部的钢筋结构和应力点。
他伸出手指，暗红色的能量如同最温顺的精灵，在指尖凝聚、压缩，形成极细极亮、却毫不张扬的一点。
他对着几个关键的连接处和受力点比划了几下，那样子不像要毁灭什么，倒像个老裁缝在斟酌下剪的位置。
“陈老大，您这是要……”负责现场的小队长忍不住好奇，小声问道。
“整体搬风险大，效率低。分解搬运。”陈飞言简意赅。
话音落下，指尖那点高度凝聚的红芒无声无息地探出，如同世间最精密的等离子切割刀，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就轻松地没入了坚硬的、夹杂着钢筋的混凝土中。
滋滋——滋—— 极其细微的、几乎被环境噪音掩盖的声响中，被红芒划过的地方，混凝土和钢筋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悄然分离，切口平滑得不可思议，甚至带着一丝琉璃化的光泽。
灰尘簌簌落下，但远比暴力破碎要少得多。
陈飞的动作稳定而迅速，手指在空中划出简洁高效的线条。
几分钟后，那巨大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预制板怪物，就被分割成了十几个相对规整的、大小适合人力或小型机械搬运的方块。
陈飞收回手，指尖光芒彻底熄灭，他甚至连大气都没喘一下，只是额角渗出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汗珠——主要是精神高度集中的消耗。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平淡：“好了，按顺序搬，注意安全。”
工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片片光滑如镜、甚至反光的切割面，半晌，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惊叹：
“卧槽！陈老大牛逼！”
“这…这比激光切割还快还平整啊！” “何止！省了多少事！省了多少设备损耗和电力！”
“天神下凡……来帮我们盖房子了！”
“快快快！搬起来！别浪费陈老大给我们创造的良好工作条件！”
人群轰然忙碌起来，干劲比之前足了十倍。
陈飞深藏功与名地转身，心里却在默默吐槽：这能量微操练得……精准度快赶上八级钳工，能量输出控制堪比高精车床。
用弑神灭魔的力量来切砖头、分解预制板，这人生际遇，真是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他甚至琢磨着，是不是该找李博士研究一下，能不能把他的能量属性暂时转换成更方便焊接或者热处理金属的型号……
他走到一个临时搭建的、用破烂帆布遮着的供水点，拿起一个边缘有破口的搪瓷杯子，接了半杯浑浊的、经过初步过滤和辐射处理的水。
水里有股明显的铁锈味、淡淡的氯气味以及辐射碘片那挥之不去的怪味。
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口气灌了下去。
活着，有水喝，还能用这身力量切砖头、搬砖头，保护想保护的人，建设自己的家。
嗯，挺好的。朴实，且充实。
他抬头，再次看了看远处那如同亘古巨兽匍匐在地平线上的、连接着宇宙深渊般的漆黑云层。
那是黑石总部的方向，是未来的风暴眼。
握了握拳头，感受着血脉中沉稳如山又炽热如岩浆的力量。
陈飞收回目光。先切砖，先把家建好。
以后，总有需要切点别的东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