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石檐滴落,砸在庭院青砖上,碎成无数细小的水珠。我站在王座密室的窗前,手指轻抚初火祭坛边缘的裂纹。那道裂痕自三日前子时出现,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侵蚀过,边缘闪烁着青灰色的光。火心跳动八息便黯淡一次,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抽离它的能量。
哈维尔的密使就跪在殿中,斗篷湿透,肩头结了一层薄霜。他递上的骨匣尚未开启,但我已知其内容。昨夜风祭坛拓印的刻痕,与小隆德银护手残片上的纹路完全吻合——断火残枝,非自然生成,乃人为铭刻。更关键的是,那纹路与初火残魂波动同源,却带着扭曲的回响,如同倒影中的火焰,在黑暗中悄然燃烧。
“你说,他在雨中看见了蓝焰幻示?”我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滴水声吞没。
密使低头:“大人亲见三人黑甲立于道中,右臂火纹微亮。其中一人掌心托着烧焦的卷轴,投入火盆后,火焰腾起,化出虚影——‘火熄者,王陨’。”
我没有回应。那句话不是预言,是宣告。真正的威胁从不来自战场,而是从信任的缝隙中滋生。四贵分封初火残魂,本为酬功,如今却成了点燃叛意的引信。
骨匣开启时,一道微弱的紫光自缝隙溢出,缠绕在密使冻伤的手指上。他未察觉,我却记下了这异象。初火残魂对背叛者,自有感应。
**我取出哈维尔所书的拓片铺于案上,风祭坛火心石刻痕清晰指向威尔斯。**而此刻,远在边境的庄园内,一场密谈正悄然展开。
雷蒙德端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烛光下微微晃动。他对坐的男子是威尔斯亲信,名叫莫尔萨,铁臂上缠着黑布,据传曾在北岭截杀神国巡哨。宴席已至深夜,酒意渐浓。
“你说残魂是锁链?”雷蒙德冷笑,“那为何你们还要它?”
莫尔萨眯起眼:“锁链也能反绑主人。威尔斯已有三城暗兵,只待火熄之日,便举旗称王。”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笑了,以为是醉语戏言。可雷蒙德的手指却微微一颤。他不动声色地将杯中酒饮尽,起身离席,借口更衣,悄然退入密室。
烛火在他背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他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火溶纸,迅速写下几行字:“残魂非赏,乃反戈之资。威尔斯私铸兵符,控三祭坛,谋在火熄。”笔锋刚收,便将纸卷塞入信鸽足环。鸽子振翅飞出窗棂,没入雨幕。
与此同时,我正将哈维尔的拓片与另一份情报并列于案。那是三日前由边境传来的兵力调动记录,表面寻常,细看却有破绽——威尔斯领地新增的守卫,皆佩戴无铭铁甲,右臂烙有星状火纹。与地火淬军时浮现的七点星痕,分毫不差。
这不是巧合。这是标记,是烙印,是叛军的身份凭证。
我召来近侍,命其准备议事厅。翁斯坦与哈维尔的代表必须立刻前来。风暴将至,不能再以仁慈之名纵容裂痕蔓延。
议事厅内,烛台高耸,青铜龙头口中衔着火焰。翁斯坦的使者率先抵达,身披金甲,神情刚毅。他带来的是战意——“威尔斯已有异动,当速发精骑直取其府,斩首以儆效尤。”
我摇头:“其余三位贵族尚未表态。若贸然出兵,恐被视为清洗异己,反促其合流。”
使者沉默。他知道我说得对。神国之稳,不在武力压制,而在权衡制衡。
片刻后,哈维尔的副官抵达,带来风祭坛的拓印原件。我将其置于沙盘之上,与雷蒙德密报并列。两条线索交汇于一点——威尔斯不仅掌控私军,且已渗透祭坛体系,意图以蚀火之术动摇初火根基。
“他想让火自己熄灭。”我说,“然后告诉所有人,是我无力护火。”
厅内死寂。初火的低鸣在石壁间回荡,如同远古巨兽的呼吸。
我起身,走向沙盘。四枚银钉分别代表四位边陲贵族,钉在地图的四个角落。我取出四枚仿制的初火残魂,置于钉旁。它们色泽黯淡,却仍散发着微弱的热。
“传令:即日起,四贵须每月上报彼此领地祭坛火情、兵力布防及粮秣调度。由其余三人联署确认,方可视为属实。”
翁斯坦的使者皱眉:“此举无异于挑拨。”
“正是要挑拨。”我盯着威尔斯那枚银钉,“他们若本就同谋,必生猜忌;若尚忠于神国,则会主动揭发。无论哪种,裂痕都将暴露。”
副官领命而去。我留下哈维尔的副官,低声问道:“黑甲士兵可有追查线索?”
“尚未。他们行踪诡秘,似能避过哨探耳目。但……”他迟疑片刻,“大人,那夜蓝焰显现时,初火祭坛的守卫曾记录到一阵低频震颤,频率与残魂共鸣相近。”
我闭上眼。这不是单纯的叛乱,而是有人在利用初火残魂的力量,制造某种共振。他们或许不懂其理,却已摸到了门扉。
会议结束,众人退下。我独留于沙盘室,指尖轻推威尔斯一侧的残魂仿品。沙盘微微倾斜,银钉滑落半寸,压向王都位置。
就在此时,窗外一道电光划过,照亮案上火溶纸的残灰——那是雷蒙德的密报抵达后,按例焚毁的痕迹。灰烬中,竟残留一粒未燃尽的微粒,形如七芒星,与威尔斯焚誓卷轴时留下的火种如出一辙。
我伸手拨开灰烬,将那星状火粒夹起,置于灯下。它不烫,却在缓慢脉动,仿佛仍有意识。
初火残魂,本不应有此异变。除非……持有者以血为引,将其与某种禁术相连。威尔斯不仅背叛,还在试图改造它。
我将火粒投入灯焰。火焰骤然转蓝,持续七息,随即恢复橙红。与三日前祭坛异变完全一致。
“火不灭,”我低声说,“权欲却先焚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近侍通报哈维尔的副官去而复返。他带回一封密信,来自东部边境的巡哨记录:昨夜子时,威尔斯府邸后山有火光闪动,持续七息,颜色呈淡紫色,似被雾霭笼罩。
我将信纸缓缓揉成一团,投入灯中。火苗腾起,映照沙盘上的四枚银钉。其中一枚,已被我用指尖压得微微凹陷。
沙盘边缘,那枚仿制的初火残魂静静躺着,表面忽然裂开一道细纹,渗出一丝极淡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