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日头渐高,乐陵以西官道上。
刘国能与李重镇并辔立于一处小土坡上,身后是刚刚停下休整,正在抓紧时间饮马喂料的麾下援军。
最新的塘马带来了最坏的消息,乐陵城在他们赶到之前破了。
此刻多尔衮的左路大军主力已涌入乐陵城内。王朴的大同兵虽还在依托街巷残垣苦苦支撑,但谁都明白,王朴丢了城墙,乐陵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砰!”刘国能一拳砸在鞍桥上,骨节发白,“就差这十里!可恨!”
李重镇相对沉默,但紧抿的嘴唇也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
他目光投向南方,仿佛要穿透这十里旷野,看到那正与清军右路纠缠的凯旋军主力。
刘国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焦躁与懊恼,猛地挥手:“地图来!”
亲兵迅速将地图摊开在马背上。刘国能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乐陵城上,然后迅速向南划过:“乐陵一失,清军左路绝不会在城内久留!他的目标是与右路军汇合!我们必须阻其南下!”
他的手指移向乐陵城南,沿着蜿蜒的马颊河移动:“如此看来,乐陵城南的马颊河是关键!据探报,其河面虽局部结冰,但冰层厚度不足以支撑大军大规模徒步或车马通行。建奴要南下,最近的可供大军通行的桥路就是这里,铁营村的杨桥!
只要我们能抢在清军主力之前,控制这座桥,就能将多尔衮的左路军挡在北岸!届时,杨大人的凯旋军在南,孙督师的大军在西,我们则扼守桥头,便能将清军左路困死在此地!”
李重镇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赞同对方这个判断:“刘将军所言极是,抢占杨桥,扼守咽喉,此乃当前第一要务!我军当立刻……”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名派往前方的夜不收哨骑再度飞马而归,滚鞍下马:“报!建奴前锋动作极快,在乐陵尚未完全占领之际,已分出约数百步卒,抢先一步进驻马颊河南岸铁营村,正在加固桥头工事,为后续大军通过铺路!”
李重镇脸色骤变,“狗鞑子,好快!!”
刘国能的眉头也紧紧锁住,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清军显然也深知此桥的重要性,不顾城内战斗尚未完全结束,就派出了先锋先将据点抢入手中。
李重镇猛地抬头:“不能让他们站稳脚跟!必须趁其立脚未稳,工事未固,将这颗钉子拔掉!否则待其大军一到,万事皆休!”
刘国能看向李重镇:“李游击,我等正有此意!兵贵神速,唯有立即率领骑兵突袭,方有一线生机夺回桥头!”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紧迫,“我归义营骑兵司尚有下属五百七十骑,皆敢战之士,但面对据险而守之敌,恐力有未逮……”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需要李重镇带上麾下所有家丁骑兵一起上,不能归义营单独出力。
李重镇的心猛地一沉,他自然明白刘国能的意思。
李重镇自巨鹿贾庄惨败,麾下宣府游击营几乎打光,后来好不容易重新拉扯起一点队伍,又在救援济南的禹城战中损失殆尽。
如今跟在他身边的这四百余骑,几乎已是他最后的、也是最核心的家丁骨干,个个都是同生共死的老兄弟,更是是他这个世上安身立命的根本。
此去强攻桥头必然是血战,最后能回来多少,他不敢去算。
除了这些,李重镇作为卢象升的中军游击,贾庄一战失亡主帅,已被朝廷列为头等重罪。若是寸功未立,战后亦是难逃一死。
李重镇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乌有。他重重抱拳:“刘游击不必多言!国难当头,岂容惜身?”
刘国能闻言大喜过望:“好!咱就觉得李游击是个靠得住之人!刘某代杨少傅、孙督师谢过了!”
他立刻转头厉声下令:“骑兵司把总何在?命你率全司骑兵,即刻起,一切行动听从李游击节制!务必夺回铁营村杨桥!”
“得令!”骑兵司把总也是闯塌天部出身,此刻听了刘国能话马上大声应诺,迅速开始集结归义营骑兵。
刘国能则对李重镇一抱拳:“李游击,骑兵突击由你统一指挥!刘某亲率归义营步卒主力,随后便到!我们在桥头会师!”
“好!桥头见!”
李重镇不再多言,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奔出。
“弟兄们!目标铁营村杨桥!随我——夺桥!!!”
蹄声如雷,卷起漫天烟尘。
汇聚了两部的骑兵洪流,向着数军瞩目之点,滚滚而去。
刘国能目送他们远去,随即也向身后休整完毕的主力步兵大队:“全军听令!目标铁营村,跑步前进!”
……
与此同时。
凯旋军主力庞大的行军队列如同一条钢铁洪流,在冬日的原野上滚滚向前,冬日照耀下,铁甲刀刃刺刀泛起偏偏冷芒。
队列东北方向约十里外,便是且战且退的清军右路军后卫骑兵掀起的烟尘。
杨凡勒马立于道旁一处稍高的土坡上,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紧紧盯着东北方向,那是乐陵所在,也是决定这场战役最终走向的关键。
“报!”
军情局旋风般冲上土坡,骑手甚至来不及完全勒住马,便下来单膝跪地急声道:“乐陵急报!乐陵城已被清军左路主力攻破!大同总兵王朴率残部拼死突围,生死不明!虏酋多尔衮正在城内清剿大同溃兵,意图完全控制乐陵,将其作为两路合军之交汇点!”
尽管早有预感,但在确认乐陵失守的消息时,杨凡心中还是没了庆幸。
王朴败得太快,这打乱了他与孙传庭预期的计划。
几乎是前后脚,又一骑快马飞驰而至,带来了刘国能的消息:“归义营刘游击遣使奏报!刘游击与宣府李游击合兵,判定清军左路必急于南下汇合,其关键在马颊河铁营村杨桥!刘李二位将军已率所有骑兵先行突进,誓要夺占桥头,阻敌南北交通!”
马颊河的浅滩、缓流区此刻还有冰层,但白天升温后融化,将转换为薄冰,冰层稳定性差。冰层厚度根本不足以支撑大军大规模徒步或车马通行,所以建奴要过,必须依托桥头。
听到这个消息,杨凡紧绷的脸色稍缓。
刘国能和李重镇的反应很快,明军失去乐陵后,马颊河的桥路就是此会战最后的焦点所在,也是双方最后一个必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