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何？”周黎晓苦笑，“养只阿猫阿狗，这么多年也会有感情，何况是个人？”
袁家跟袁菲之间的亲缘已经续了十七年。
无论是在贺骏山之前寄给她的信里，还是那天在国营饭店，亲眼见到的那个张扬倨傲的袁菲，都一一给周黎晓传递着同一个信息。
万秋婵变成袁菲后，过得很好，非常好。
她能在袁家的悉心培养下，娇艳绽放，就说明她吸取了很多的爱意。
真假可以戳穿，身份可以变，人也可以取代，唯独经年累月相处积攒下来的感情，是永远无法被取代的。
“我有心理准备，我追查和寻找的是自己的身世，只想给自己一个结果和交代，不是为了戳破别人的美梦。”
周黎晓垂眼看着指尖，幽幽叹了口气：
“袁菲是恶是善，袁家人会继续维护她还是放弃她，他们的选择，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假如万肇愿意认回我，为此而感到高兴，当然皆大欢喜。”
“...就算他们不认，我顶多也只是伤心几天，又不会改变太多东西。”
不会改变太多东西？
贺骏山眼里的光微暗，开口的语气低沉：
“假如结果不好，你还会愿意来首都么？”
“......”
周黎晓迟疑。
之前她想来首都，一是听了贺骏山的建议，奔着首都的大好机会和前程；二当然是为了更方便追查自己的身世。
只是没想到，这次来会因为贺小军被绑架这件事，彻底试探清楚袁家的态度。
这也算认亲之路上的一个大的进展。
如果不顺利，结果对她来说也算不得圆满，那这座城市还会是她最满意的选择么？
她在下沟村受尽了委屈，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
当首都这座城市对她来说，盛满冷漠和失望，她真的还有必要硬着头皮往里钻么？
抛开私人感情那些其他因素，假如她真能考到首都来，或许还是会选择这里，毕竟，这里的舞台更广，机会更多。
长久的沉默落在贺骏山眼里，以为她给出了否定答案。
他不禁皱眉，适时开口转移话题：
“...等万肇回信儿，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一会儿我还要去趟医院陪小军，你想不想一起？”
周黎晓回过神，脑子里思绪转了下，表情迟疑：
“按理说我应该去看他，只是...如果被人看见，还要解释一番，恐怕不太合适吧？”
贺骏山缄默。
病房那边现在是贺家的佣人守着，晚些时候，说不定他妈也会过去。
周黎晓不愿意跟他的家人撞上。
内心复杂情绪交织，贺骏山喉间干灼泛酸，慢慢从靠坐的桌边站直身，垂眼道。
“行，那我先过去，晚点有时间再来看你。”
周黎晓也站起身送他，顺口回道：
“不用，我反正没什么事，在屋里还能多看看书，小军那边更要紧，你抽时间多陪陪他吧。”
贺骏山驻足，突然侧过脸看向她，深黑眼瞳渗出认真：
“虽然我决定就此解决掉舒琴，但事情真发生后，小军一定会对我生芥蒂，我还是需要你帮我出面解释，安抚他。”
周黎晓颔首，幼圆猫眼眨巴眨巴，“我知道啊。”
说好了会帮忙，那她肯定就会帮啊，不然来这里做什么？
贺骏山点头，“...所以，郭首长那边你先不用惦记了，等你帮完我的忙，我会再做安排送你回南岭。”
“啊？”
周黎晓愣住，“不是，那我...”
贺骏山抬脚便走。
“喂！”周黎晓急忙追上去，一把挡住门，“你的意思是，我还要一直在这里等很久吗？”
贺骏山垂眸看着她，不言语。
周黎晓瞠目拧眉，“明天，后天，两天时间你还解决不了舒琴，跟小军解释不清吗？我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个七八天吧？”
这就急了？
贺骏山似乎笑了声，挑眉问她：“就那么想回南岭？”
“我...”
周黎晓噎了下，“我总该回去的嘛，帮忙归帮忙，那是要报答你的恩情，但我不能一来这里就耽搁个十天半月那么久，今天已经第三天，我还有很多正事.....”
“报答恩情？”贺骏山峻眉微皱。
话被打断，周黎晓嘴巴半合，嗯了声点头。
面对她脸上的焦急和眼里满溢的澄明，贺骏山喉头像堵了颗没剥皮的毛蛋，低哑语声带出丝丝艰涩。
“黎晓，你就只是为了偿还我昔日帮过你的恩情么？我以为，你对我和小军，多少是有在意的。”
周黎晓愣住。
在意？
她眼珠轻晃，颔首说，“在意啊，你对我有恩，小军也是好孩子，我到南岭后你们是最先帮助我的人，到了首都以后也是。”
“不止是你们，还有胡师傅、陈红和芳芳，郭首长以及妇联的.....”
“够了。”贺骏山额角抽搐，没忍住低喝一声打断她。
周黎晓微怔。
男人瞳间浓稠的墨色快要渗出来，她被这眼神盯得后脖颈发麻，默默闭上了嘴。
“我们有约定在先。”贺骏山逼近她，伸手握住她肩，“黎晓，我跟你刚刚说的他们不一样，对不对？”
周黎晓微怔。
贺骏山喉结轻滚，哑声说：
“我不要跟他们一样，你是我喜欢的人，是我要求娶的爱人，你对我特殊一点，多在意一点，好不好？”
周黎晓傻住，“......”
这人...，干嘛突然说这些？
“贺旅长，我们还...”
“我知道时间还没到。”
贺骏山眼眸幽深凝着她，“我在等，也在努力克制自己。就算你是为了报答我之前对你的好，这次就在首都多留几天，行么？我需要你留下来。”
先把人留下来，才能多一点相处的机会，来增添两人之间的感情。
不然她一回去，他们分别数月的疏淡还没来得及缓和，又有人想趁虚而入。
贺骏山想到这一点，就心生不愉。
不等周黎晓说什么，他又语声温沉安排起来：
“你安心留在这儿，好好看书，我不会太打扰你，等过两天事情忙完，我找个机会帮你引荐考试院的教授。这一定对你筹备高考有益处。”
周黎晓心绪复杂，望着他的眼神里也难掩复杂。
“能有什么益处？你该不会想让我...”
“乱想什么？”
贺骏山失笑，“当然不能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帮你应付高考，我的意思是，得到名师指点，更有利于你确定复习的方向，这样能事半功倍。”
周黎晓并没有因为他这番话而感到放心，她内心只觉得更沉重，带着情绪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贺旅长，我在努力回报你曾对我付出的帮助，烦请你尽量不要再在我身上投入更多，我只会觉得无形中负担过重，非常有压力。”
就好像，她一天还不清这些人情，一天就不能拒绝贺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