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座举世闻名的港口如今正陷于战火。俞廷玉此番前来,正是要为宋清联军充当内应,力求速克此城,保全这座天下第一港免遭战火荼毒。
汉王对番邦商船同样志在必得。作为万国商船云集之地,单是蒲氏一族便拥有五百巨舰、千艘中船与小舟一千五百条。若计及其他番商船队,港内番船竟达五千之众,帆樯如林遮天蔽日。
俞廷玉透过望远镜望见港口桅杆如林,那些庞然巨舰宛若海中巨兽,不禁暗自心惊。虽为水师将领,他往日只在江河湖泊操舟,何曾见过这般浩荡船阵?
幸得副将方国珍随行。这位出身海寇的将领深谙海事,此刻亦举镜远眺,见泉州船舰竟比舟山多出一倍有余,方悟汉王为何如此重视。
国珍以为此战当如何部署?俞廷玉虚心求教。他心知年事已高,而方国珍早被汉王钦点为未来水师统帅,故有意结此善缘,为子嗣谋个前程。
方国珍收镜沉声道:港中已有百余船升起烽烟,定是锦衣卫内应所为。我等当速扬帆封港,严禁船只离岸。必要时可杀鸡儆猴。
此时港内乱象已现,未受波及的船只纷纷起锚张帆。然船舶拥挤,须得由外及内依次撤离。外围数十艘商船已升起风帆,铁锚出水,正欲驶离。
突然,桅杆上的了望水手惊恐地呼喊:“船!海面上全是战船!老天爷,是汉贼的水师!”
桅顶的旗手声音发颤:“他们升战旗了...是汉军的黑蛟旗!”
一名高鼻深目的水手瘫跪在甲板上,不停在胸前画着十字:“圣母玛利亚保佑...圣母玛利亚保佑...”
汉军此番奇袭泉州港,几乎倾尽水师全部战力。千余艘战船劈波斩浪,虽不及泉州港战船数量,但遮天蔽日的舰队仍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这些可不是普通商船,而是配备火炮与霹雳炮的艨艟战舰。此时海战仍以接舷跳帮为主,因前装火炮准头欠佳,尚未成为海战主流。
但大汉水师的十艘主力巨舰却暗藏杀机——两侧船舷装备着后装新式火炮,这或许是世间最早的战列舰雏形。
世人多以为西洋人开创了炮舰时代,殊不知最早将火炮用于海战的,正是华夏儿郎。南宋绍兴年间的唐岛海战,岳飞旧部李宝率三千水军,以霹雳炮与火箭全歼七万金军,创下世界首次运用火器的海战纪录,此役更被英吉利编入《百大经典战役》。
反观泰西诸国,直至两百多年后的勒班陀海战,威尼斯人的加莱赛战舰才装上三十门火炮。朱慕正是效仿此策,在巨舰两侧各置二十门雷霆重炮。
在这个时代,朱慕确实是开创者。
传令下去,命港口所有船只降帆投降,抗命者格杀勿论!俞廷玉依照方国珍的指示下达了命令。
旗语迅速传递开来。
然而泉州港的船只多为胡商所有,怎会听从敌人大汉水师的号令。
他们非但不降帆,反而加速升起船帆,转眼间领头几艘已扬帆起航,缓缓驶离港湾。
后方更多船只也蓄势待发,准备突围。
他们在做什么?
了望台上的胡人水手们发现敌军水师正采取奇怪行动。
只见十艘巨舰突然冲出阵列,横向排开,船船舷下方露出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
在上!那是火炮,好多火炮!了望手失声惊呼。
轰!
两百门火炮同时怒吼,声震寰宇。
十艘战舰齐齐被后坐力推得倒退。
旗舰上的方国珍激动地拍打船舷:好!首轮齐射就形成跨射。继续开火,集中轰击首舰!
保佑!
神明庇佑!
胡人船员被这雷霆之势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地祷告。
领航的波斯船长暴跳如雷,踢打着跪倒的水手:都给我起来!海上炮击根本打不准,不过是虚张声势!
话音未落,第二轮炮火已至。
轰!
咔嚓!咔嚓!
这次两发炮弹正中船体,一发击断主桅,另一发贯穿甲板,砸死数名桨手。
见鬼!这怎么可能!满脸鲜血的船长难以置信地嘶吼。在他认知里,海战火炮除非抵近射击,否则绝难命中。
定是侥幸!
这个念头刚闪过——
第三轮炮击接踵而至。
五发炮弹同时命中,巨舰瞬间支离破碎,缓缓沉入海底。
停火!再发旗语:降者免死!方国珍亢奋地高喊。
传令兵看向俞廷玉,得到首肯后才去传达命令。
余下的船只彻底吓破了胆。
还敢逃吗?
最终他们还是屈服了!
一艘艘战船降下风帆,收起船桨,顺从地驶回码头,等待汉军接管。
赚大了,这次赚大了!俞廷玉大笑着拍打方国珍的肩膀,国珍啊,你这战列齐射战术真是绝妙。
方国珍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随即正色道:这都是汉王的主意,我只是稍加完善罢了。
汉王真乃神人也!俞廷玉向东抱拳,满脸崇敬。
方国珍也跟着行礼。
什么?海路被截断了!
接到消息的赛甫丁、那兀纳难以置信。
他们刚击退城下汉军的进攻,正犹豫是否继续坚守,却收到这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另一边,燕只不花仰天大笑:好!这下无路可退了,大家死战到底吧。
大人,要提防那两人投降。蒲从银咬牙切齿地说。
他家族覆灭,已无退路,但那两人的家眷多在波斯,一旦形势不利,难保不会投降保命。
尤其是那兀纳这个叛徒,娶了自己妹妹后,竟在波斯另娶正妻,那个波斯女人还在那边享尽荣华富贵,真当自己不知道吗!
要死就一起死!
…………
汴梁城下,颍州红巾军濒临崩溃,察罕的骑兵在军阵中纵横驰骋,杀得尸横遍野。
十万大军渐渐支撑不住了!
大王快走!
杜遵道扶韩林儿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拽着韩林儿的马缰夺路而逃。
二人这一逃,成了压垮红巾军的最后一击。
顶住!给我顶住!刘福通挥刀砍倒一名官兵,嘶声怒吼。
快跑啊!陛下都跑了,败了败了!人群中突然响起喊声。
刘福通抹去脸上血迹,怒目回望,却看见韩林儿和杜遵道仓皇逃窜的背影。
一口鲜血差点喷出!
韩林儿那身耀眼的龙袍,骑在高头大马上,战场上所有红巾军都看清了皇帝狼狈逃窜的模样。
无数战士的斗志,随着那道逃窜的金色身影土崩瓦解。
他们的皇帝,大宋天子,带头逃跑了!!!
这仗还打什么!
“逃命啊!”
“完了,全完了!”
“皇上都跑了,咱们也快逃吧!”
眨眼间,原本还能勉强支撑的红巾军阵线土崩瓦解。
刘福通再怎么激励士气也无济于事。
“大帅,这样不行,官军的骑兵更快,乱跑只会全军覆没,必须有人殿后。”关先生急切地说。
刘福通望着韩林儿远去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厉声道:“老关,你带队撤退,我来断后!”
关先生大惊:“这怎么行!大帅,还是我来断后。”
刘福通正要开口,一个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大帅,关先生,都别争了,让我来!”
两人转头,只见浑身是血的傅友德不知何时冲了过来,他挥舞着铁锤,面目狰狞,身后跟着一群同样浴血的锤兵。
关先生:“傅友德,你——”
“别磨蹭了,你们快走,我和兄弟们断后。”
话音未落,傅友德已冲向官军。
刘福通红了眼眶,悲声喊道:“撤!”
…………
几日后,颍州红巾军惨败于察罕的消息传遍四方。
元大都皇宫内,妥欢帖睦尔手舞足蹈,开怀大笑。
“好!太好了!察罕不愧是草原雄鹰,大漠雄狮,先败朱重八,再破刘福通,朕果然没看错人!”
哈麻谄媚地笑道:“陛下,察罕就是您的千里马,有他在,天下可定!”
妥欢帖睦尔却突然收敛笑容,沉吟道:“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还有个朱慕未除,只有击败他,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在元帝心中,朱重八不过是皮癣之疾,刘福通只是肌肤之患,唯有朱慕——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此人崛起速度惊人,短短两年便占据江南、江西及安徽、湖北大部,若任其发展,大元江山危矣。
哈麻阴笑道:“陛下放心,以察罕连克二贼的威势,下一个目标必是朱慕!”
正如哈麻所料,察罕率铁骑 红巾军二十里,殿后的傅友德部全军覆没,本人下落不明。后续几支断后部队也相继溃败。
此役,颍州红巾军十万大军仅剩两万残兵逃回,先前攻克的毫州、商丘、萧县等地尽数丢失,被察罕轻松收复。
韩林儿与刘福通暗自庆幸,察罕攻占萧县后便按兵不动。
…………
“大人,当真要进军襄阳?那朱慕并非易与之辈!”
察罕瞥了眼王保保,眉头微蹙。这侄儿素来骁勇,可自从随脱脱兵败后,每每提及朱慕便露怯意。
此风断不可长!
为将者固不可有勇无谋,然未战先怯更为大忌。
他沉声道:“王保保,你可是惧了?”
王保保胸膛一挺,年轻气盛哪堪相激:“末将岂会怕他?只是——”话至半截,忽觉心底确有一丝惶然。
他猛然挥拳喝道:“好!直取襄阳,会会朱慕!”
…………
元大都。
大 托腮望窗,神思远游:“爹爹若能攻下襄阳取得宝藏,便可募兵平乱,早日安定天下了……”
她眸中尽是笃定。
…………
孟家庄外三百里,黑甲如潮围困城垣。
墙头之上,孟海马冷汗涔涔。早知汉 襄阳时便该归附,何存侥幸!原以为自家小寨不入法眼,岂料英雄岂容他人鼾睡?更闻朱慕力行分田,豪强尽摧——偏偏自家这万亩良田,正是刀锋所向!
诡异的是,向来嗜土如命的他,此刻竟生不出半分抵抗之心。
朱慕百战百胜之威,早化无形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