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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残月孤悬,几粒寒星疏疏落落地嵌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洒下清冷微弱的光辉。莽莽群山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轮廓模糊而压抑。方才激战之地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与山林间草木的清新、泥土的湿润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气息,仿佛有无形的危机潜藏在每一片阴影之下。

清虚真人凝立如山岳,月华映照在他清癯的面容上,更添几分出尘之气。他道袍的宽袖在掠过林梢的夜风中微微拂动,猎猎作响。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先是扫过地上那几具迅速冰冷、姿态各异的影阁杀手尸身,最终,目光沉重地落在那名喉间渗血、双目圆睁却已无神采的栖霞庄庄客身上。那庄客唤作张猛,性情豪爽,使一柄泼风刀,不久前还曾与赵千钧并肩笑谈,此刻却已魂归渺渺。清虚真人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虽低,却在寂静的夜林中清晰可闻,蕴含着无尽的惋惜与江湖的苍凉。

“尘归尘,土归土。赵统领,速将这位壮士掩埋,此地血腥气浓重,恐会引来豺狼猛兽,我等须即刻离开。”真人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赵千钧虎目含泪,眼眶微红。他与张猛相交多年,虽名为主从,实有兄弟之谊。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与那名大腿受伤、脸色苍白的庄客王铁柱一起,默不作声地抽出钢刀,寻了处土质松软之地,奋力挖掘起来。钢刀并非称手的工具,挖掘起来甚是吃力,泥土混着草根被一点点刨开。没有棺椁,没有墓碑,甚至没有时间刻下一方木牌。最终,张猛的遗体被轻轻放入浅坑,覆盖上还带着湿气的黄土。赵千钧将张猛那柄卷了刃的泼风刀也一并埋入,低声道:“张兄弟,走好!你的仇,赵某记下了!” 王铁柱也抹了把眼角,抓起一把土,撒在坟头。江湖路远,生死无常,这一刻显得如此真切而残酷。

林梦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的江长安,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微微颤抖。见他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比平日急促沉重,心知他方才为了扭转战局,强行催动那尚未完全驯服的龙元意志发出精神冲击,心神损耗极巨,加之右臂经脉被阴寒指力所伤未愈,此刻内外交困,已是强弩之末。她自怀中取出一方素白丝帕,丝帕一角绣着淡雅的兰花,动作轻柔地为他拭去额角的汗水,低声道:“江大哥,再坚持一下,等找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再好好调息恢复。”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担忧。

江长安勉力点了点头,嘴唇有些干裂。他暗中默运易筋经心法,那中正平和的佛门内力如同涓涓细流,在受损的经脉中缓缓流转,试图抚平那阵阵撕裂般的头痛与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他心神沉入丹田,那团变得“温顺”了些的蛟龙元魄,此刻光芒略显黯淡,仿佛也因先前的爆发而陷入了沉寂,但仍散发着一股温热而坚韧的暖流,如同护心镜般牢牢护住他的心脉,维系着一线生机。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紧贴胸口收藏的那枚天门碎片,入手一片温凉,并无异状,方才在幽深密道中指引机关枢纽的那股奇异灼热感已消失无踪,仿佛那只是危急关头的幻觉。

“真人,影阁杀手既已在此设伏,前路必然更加凶险。接下来该如何行止,还请真人示下。” 赵千钧处理完同伴后事,用染血的衣袖擦了擦刀上的泥土,沉声向清虚真人请教。他肩头有一道浅浅的刀伤,虽已点穴止血,但翻开的皮肉依旧渗着血珠,显得颇为狼狈。

清虚真人略一沉吟,目光如电,越过重重树影,望向武当山所在的西北方向,缓缓道:“影阁行事,诡秘狠辣,算无遗策。他们既已料到密道出口,并在此布下杀阵,必然也预判了我等会尽快赶往武当寻求庇护。因此,通往武当的官道、关隘、乃至大小城镇,此刻恐怕已是天罗地网,杀机四伏。”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我们唯有反其道而行之,不走阳关大道,专拣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险峰幽谷穿行。虽则路途艰险倍增,蛇虫猛兽出没,且极易迷失方向,但亦能最大限度地避开影阁布下的明桩暗卡,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众人闻言,皆觉此言有理。眼下敌暗我明,实力悬殊,唯有行此险招,方能搏得一线生机。当下,由清虚真人在前引路,他步伐看似从容不迫,实则每一步都暗合九宫八卦,总能于无路处觅得蹊径。赵千钧与受伤的王铁柱负责断后,两人虽身上带伤,但眼神警惕,不时回头观望,以防追兵。林梦则依旧护在江长安身侧,七彩琉璃剑虽已归鞘,但右手始终轻按剑柄,周身气息凝练,随时可发出雷霆一击。

一行人认准方向,毅然投入了月光下更显幽深莫测的莽莽群山之中。

山路崎岖,远比想象中难行。夜露深重,打湿了众人的衣衫,贴在身上,带来阵阵寒意。脚下是厚厚的落叶与滑腻的苔藓,时而需攀援湿冷的岩石,时而要涉过冰凉的溪涧。黑暗中,不时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或夜枭的啼鸣,更添几分阴森可怖。

众人皆是有伤在身,又经连番恶战,体力与精神消耗巨大,行进速度并不快。江长安咬紧牙关,将易筋经的绵长内力运至双足,每一步都踏得极为扎实,努力跟上清虚真人的步伐。右臂的伤痛如同针扎火燎般不断袭来,但他强忍不哼一声。林梦见他步履蹒跚,身形偶尔摇晃,数次想伸手相扶,却都被他以坚定的眼神摇头拒绝。江长安心中明白,在这等步步杀机的险境之中,任何一点软弱与依赖,都可能成为拖累同伴、导致覆灭的致命破绽。他必须尽快适应伤痛,恢复战力,哪怕只能恢复五六成,也远比完全成为累赘要强。

约莫行了一个更次,众人已是汗透衣背,气喘吁吁。东方天际终于微微泛起一丝鱼肚白,朦胧的曙光驱散了些许夜色,山林间的景物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清虚真人停下脚步,目光如炬,扫视四周,最终落在左前方一处被浓密藤蔓遮掩的山壁凹陷处。

“前方有一山洞,颇为隐秘,我等可入内稍作休整,处理伤势,恢复体力再行赶路。” 真人指着那处说道。

拨开垂挂如帘的藤蔓,果然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内颇为干燥,空间也比想象中宽敞,约有丈许见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干燥草木的气息,并无野兽腥臊之气,显然荒废已久。

清虚真人示意众人留在洞口,自己率先入内,指尖悄然凝聚一丝真气,仔细探查洞壁、地面,确认并无毒虫巢穴、猛兽栖息痕迹,也无人工设置的机关陷阱后,这才放心让众人进来。

“生堆火吧,驱驱寒气,也可烧些热水。” 清虚真人吩咐道。山中夜寒露重,众人又多有伤势,寒气入体颇为不利。

赵千钧和王铁柱立刻动手,在洞内寻了些干燥的枯枝败叶,熟练地用火折子引燃。篝火很快升腾起来,跳跃的火光驱散了洞内的黑暗与阴寒,带来了一丝暖意,也映亮了众人疲惫而警惕的脸庞。

清虚真人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瓶,拔开塞子,倒出几粒龙眼大小、色泽莹白、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丸,正是武当秘制的疗伤圣药“培元丹”。此丹有固本培元、加速内力恢复之效,极为珍贵。他给江长安、赵千钧、王铁柱各分了一粒,自己也服下一粒。

“多谢真人。” 江长安接过丹药,只觉入手温润,药香扑鼻,知道不是凡品,当即和水服下。丹药入腹,顿时化作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与易筋经内力相辅相成,滋养着受损的经脉,精神为之一振。

随后,清虚真人又亲自为江长安仔细检查右臂伤势。他手指轻按在江长安的臂弯、手腕等处,输入一丝精纯柔和的太极真气,细细探查。“嗯,那阴寒指力的大部分已被程姑娘的金针逼出,残留的寒气也消散了七七八八,只是经脉被寒气侵蚀与自身内力冲击,损伤不轻,近日内切不可妄动真气,尤其不能再施展刚猛的掌法,以免经脉撕裂,留下难以治愈的隐患。” 真人语气严肃地告诫道。

接着,他又看向江长安的双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与关切:“你方才临危之际,那一声蕴含龙元意志的怒吼,虽非实质音功,却直击对手心神,收奇效于瞬间,堪称神来之笔。然则,此类神识攻击之术,最是凶险,也最耗心神本源。施术者若无深厚的精神修为与特殊的法门护持,极易遭受反噬,轻则头痛欲裂,神识受损,重则心智迷失,陷入疯狂。你体内龙元虽具灵性,霸道无匹,但你如今对其掌控尚浅,犹如稚童舞巨锤,日后若非生死关头,万不得已,切不可再轻易动用此法。”

江长安感受到真人话语中的殷切关怀与郑重警告,心中凛然,恭敬答道:“晚辈鲁莽,多谢真人教诲,定当谨记于心。”

另一边,赵千钧正帮着王铁柱重新包扎大腿上的伤口。伤口颇深,虽未伤及筋骨,但失血不少,皮肉翻卷,看起来颇为骇人。赵千钧从自己衣襟上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条,又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小心地洒在伤口上。王铁柱是条硬汉,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直流,却紧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林梦则守在洞口,并未放松警惕。她将七彩琉璃剑横于膝上,盘膝而坐,看似闭目调息,实则耳廓微动,将方圆数十丈内的风吹草动尽收耳中。晨曦的微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她清丽绝俗的脸庞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留下淡淡的阴影,神色平静中透着坚毅。

服下培元丹,又经清虚真人以精纯内力辅助疗伤,江长安感觉头颅内的剧痛减轻了不少,丹田中的内力也恢复了两三成。他想起之前在幽穴密道中,天门碎片那匪夷所思的感应之能,心中疑惑难解,便再次将那非金非玉的碎片取出,递到清虚真人面前。

“真人,晚辈心中有一惑。方才在密道之内,危急关头,此物竟能自行发热震颤,指引那机关枢纽所在,助我等脱困。此等玄异之事,闻所未闻,不知真人可知其中奥妙?”

清虚真人接过碎片,置于掌心,指尖轻轻拂过那温润如玉、却又隐隐透出金属质感的表面,感受着其内蕴含的那股似有生命、古老而晦涩的能量波动,沉吟良久,方缓缓开口道:“天门之说,虚无缥缈,却又在诸多古老典籍中留有蛛丝马迹。有书记载,其乃贯通天地、连接异界之无上秘钥,关乎宇宙本源之秘。这些散落世间的碎片,既是开启天门之钥的一部分,其本身或许便蕴含着某种我们所无法理解的天地规则之力,对于世间能量流转、元气汇聚之地,或是基于类似原理构筑的机关阵法,有着超乎常理的敏锐感应,亦未可知。”

他抬眼看向洞外渐亮的天色,继续道:“那栖霞庄密道,乃庄中前辈高人所建,年代久远,其中机关消息之术,或许暗合上古奇阵,其运转核心与天地元气勾连,故能被你这碎片感应。此物玄妙非常,福缘深厚者得之,或可窥探天地奥秘;然则怀璧其罪,亦必引来无穷祸患。江少侠,你身负龙元,已是非凡,如今再得此物,机缘之深,因果之重,超乎想象。务必妥善保管,非到必要之时,切勿轻易示人,以免招致杀身之祸。”

江长安郑重地接过碎片,重新贴身藏好,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紧贴胸膛,心中沉甸甸的。他深知清虚真人所言非虚,这天门碎片与自身那来历不明的蛟龙元魄,已然成了搅动江湖风云的核心,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伺,多少势力欲得之而后快。

就在洞内气氛稍显缓和,众人略感疲惫,准备抓紧时间调息片刻之际,一直凝神感应四周动静的清虚真人忽然眉头一皱,眼中精光一闪,低喝道:“有动静!戒备!”

众人闻言,如同被冷水浇头,瞬间睡意全无,各自握紧兵刃,屏息凝神。洞内只剩下篝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片刻之后,一阵极其轻微、密集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仿佛春蚕食叶,又似细雨润物,正从四面八方快速向山洞包围而来!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感!

“不是脚步声……也非寻常野兽……”林梦倏然睁开美眸,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她握紧了膝上的剑柄。

赵千钧侧耳倾听了片刻,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至极,失声道:“是蛇!是毒蛇爬行的声音!而且……数量极多!”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话音刚落,只见洞口垂挂的藤蔓缝隙之间,骤然探入了数十个色彩斑斓、呈三角状的蛇头!信子疯狂吞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冰冷的蛇瞳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残忍的光芒。紧接着,更多的毒蛇从岩石缝隙、草丛深处游弋而出,如同潮水般涌向山洞入口,转眼间便将洞口团团围住,形成了一道令人绝望的“蛇墙”!这些毒蛇种类繁多,其中不乏剧毒无比的金环蛇、银环蛇、尖吻蝮(五步蛇)、眼镜王蛇等,它们相互缠绕,蠕动前行,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怎会……怎会突然引来如此多的毒蛇?”王铁柱骇得面无人色,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常走山路,见过毒蛇,但从未见过如此规模、如此多种类混杂的蛇群,这景象简直如同噩梦。

清虚真人目光如电,迅速扫过躁动不安的蛇群,眼神锐利如刀,沉声道:“不对!寻常蛇类虽聚群而居,但绝不会如此多种类混杂,且你们看这些蛇,眼神呆滞无神,行动却目标明确,悍不畏火,分明是心神被控,失了本性!这是中了极高明的‘驱蛇术’!”

“驱蛇术?莫非是苗疆五毒教的高手追来了?”赵千钧惊疑不定地猜测,苗疆五毒教以驱使毒虫闻名天下,是中原武林谈之色变的邪派。

“未必是五毒教。”清虚真人微微摇头,神色愈发凝重,“西域幽冥宫秘术诡异,其中不乏操控毒物之法;甚至那权倾朝野的东厂之内,网罗奇人异士,据说也搜罗有精于此道的番僧巫师。看来,影阁启动的所谓‘暗影计划’,手段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这些毒蛇,不过是第一波试探,意在消耗我等体力,试探虚实。”

说话间,蛇群已开始向洞内发起了进攻!几条性子最烈的眼镜王蛇率先弹射而起,如同黑色的闪电,直扑离洞口最近的赵千钧和王铁柱!

“小心!”清虚真人一声低喝,袖袍看似随意地一拂,一股柔和却磅礴的劲风骤然卷出,如同无形的墙壁,将那几条飞射而来的毒蛇凌空卷飞,重重撞在洞壁之上,筋骨断裂,软瘫下来。

然而,蛇群数量实在太多,前面的被震飞,后面的立刻补上,前仆后继,悍不畏死,试图冲破防线!

“用火!毒蛇畏火!”赵千钧大吼一声,和王铁柱立刻将洞内收集的干枯藤蔓、树枝做成火把,就着篝火点燃,奋力向前挥舞,划出一道道炽热的火圈。果然,大多数毒蛇天性畏火,被灼热的火焰逼得攻势稍缓,发出焦躁的嘶鸣,但它们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驱使,依旧层层推进,不肯退去,甚至有些试图从洞顶或侧面绕过火把的攻击范围。

江长安见状,心念急转,再次尝试调动丹田内的龙元之力。他凝神静气,将一丝微弱的、蕴含着至阳至刚气息的纯阳龙元缓缓散发出来,如同水波般向洞口扩散。果然,那些冲在最前面的毒蛇感受到这股令它们本能厌恶和畏惧的气息,顿时出现了一阵明显的骚动,前进的速度迟缓下来,显得有些犹豫不安。

然而,与之前在密道中遭遇的“蚀骨黑蜈”不同,这些毒蛇虽然表现出不适,却并未像黑蜈那般惊恐退散,依旧在某种无形力量的驱策下,蠢蠢欲动。

“看来这些蛇被邪术控制得极深,心神已失,对龙元这等阳刚之气的本能畏惧被大大削弱了。”清虚真人一眼看出关键,语气凝重,“擒贼先擒王,驱蛇之术必有源头!需得找出那隐藏在暗处的驱蛇之人,方能破解此局!”

说罢,清虚真人闭上双目,摒弃外界干扰,将自身强大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悄无声息地向四周扩散开去,仔细感知着每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片刻之后,他双眼猛地睁开,精光暴射,如同两道冷电,直刺山洞左侧百丈外的一处枝叶异常茂密的阴暗树丛!

“藏头露尾之辈,给老夫出来!”

话音未落,清虚真人身形已如鬼魅般飘出山洞,宽大的道袍鼓荡而起,手中拂尘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白虹,挟带着凌厉无匹的太极剑气,直取那处树丛!这一击,快如闪电,含怒而发,显是真人心知必须速战速决,揪出元凶。

几乎就在清虚真人动身的同时,那处密林中传出一声尖锐急促、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哨音!蛇群如同接到了拼死进攻的命令,攻势骤然变得疯狂起来!它们完全不顾灼热的火焰,如同潮水般疯狂向洞内扑咬,甚至有些体型较小的毒蛇直接从同类的身上爬过,形成叠罗汉之势,场面混乱而恐怖!

“保护江少侠!守住洞口!”赵千钧目眦欲裂,怒吼一声,与王铁柱、林梦三人背靠洞壁,结成一个小小的三角阵势,刀光剑影闪烁不息,将漏网冲入的毒蛇纷纷斩断、挑飞。腥臭的蛇血四处飞溅,地上很快堆积起一层断蛇的尸体。

江长安虽右臂不便,无法动用兵刃,但亦将左掌运足内力,掌风呼啸,刚猛凌厉,将试图从侧面靠近的毒蛇震得骨断筋折。他步伐灵活,在方寸之地挪移闪避,配合着赵千钧三人的防守。

洞外,清虚真人的拂尘剑气已精准无比地射入那处树丛!只听“嗤啦”一声裂响,枝叶纷飞,随即传出一声带着惊怒的闷哼!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受惊的狸猫,以一种极其诡异刁钻的身法从树丛中急窜而出,头也不回地向密林深处亡命飞遁,速度奇快无比,几个起落间,身影便已变得模糊,眼看就要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中。

清虚真人并未深追,他心系洞内众人安危,且那驱蛇者轻功诡异,擅长隐匿,在这复杂山林中追击恐遭暗算。他冷哼一声,拂尘回转,凌空点向蛇群中几条体型硕大、头顶有肉冠的“蛇王”。噗噗几声轻响,那几条作为指挥节点的蛇王瞬间被凌厉的指风洞穿头颅,当场毙命。

蛇王毙命,尖锐的哨音也戛然而止。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原本疯狂进攻的蛇群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它们相互缠绕、撕咬,失去了明确的目标,本能地开始四散逃窜,不过片刻功夫,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蛇潮”便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蛇尸和浓烈刺鼻的腥臭之气。

清虚真人飘然返回洞中,道袍纤尘不染,但眉头却锁得更紧。“此人轻功极高,隐匿之术更是精湛,驱蛇之法亦十分诡异阴毒,不似中原路数。被他逃了。看来影阁此次为了截杀我等,调动的高手,远非寻常刺客可比,其中恐怕混杂了来自西域甚至更遥远地域的奇人异士。”

经此一扰,众人已是心力交瘁,哪还有半分休息之意。简单清理了洞口的死蛇,掩埋血迹,便立刻动身,继续向深山进发。每个人都明白,停留越久,危险越大。

白日的山林,少了夜间的阴森可怖,但路途的艰险却是有增无减。峭壁如削,需手足并用,小心翼翼地攀援;幽谷深涧,往往深不见底,需寻找藤蔓或独木桥通过;茂密的原始丛林,荆棘遍布,毒虫潜伏,每前进一步都需耗费极大体力。清虚真人虽非地理师,但于山川走势、风水堪舆之道颇有涉猎,总能凭借丰富的经验,于绝境处找到相对安全的路径,其见识之广博,令众人叹服。

然而,影阁的追杀如同附骨之疽,并未因环境的恶劣而有丝毫停歇。一路上,众人又接连遭遇了数次袭击,这些袭击规模不大,往往只有一两人出手,却刁钻狠毒到了极点,旨在疲敌、扰敌、不断消耗众人的体力和精神。

有时,是数支淬有剧毒、无声无息的吹箭,从密林深处悄然而至,目标直指行动稍显迟缓的江长安或受伤的王铁柱。若非清虚真人灵觉敏锐,林梦剑法超群,及时格挡,后果不堪设想。

有时,是预设在山路险要处的机关陷阱,或是突然弹起的套索,或是深坑中的竹签,或是从树顶射下的飞刀阵,防不胜防。有一次,王铁柱险些踩中一个伪装巧妙的捕兽夹,亏得赵千钧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开。

还有时,袭击者会伪装成山中偶遇的樵夫、猎户,一脸憨厚地上前搭话,却在接近的瞬间突施辣手,所用武功阴狠毒辣,招招致命。这等诡诈手段,最是令人心寒。

在这连番的袭击与逃亡中,江长安在清虚真人不时的指点下,对易筋经内力和那丝龙元之力的运用愈发纯熟精妙。他已能勉强将一丝微弱的龙元气息融入掌风之中,虽威力远不及全盛时期施展“龙翔九天”掌法,但那至阳至刚的特性,对于影阁杀手普遍修习的阴邪武功却颇有克制之效。在一次遭遇三名杀手围攻的险境中,他左掌拍出,掌风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金红光芒,竟将一名杀手淬有剧毒、泛着绿光的短刃震得弯曲变形,余劲更将其胸口震得塌陷下去,吐血倒飞,当场毙命。这一幕,让一旁的赵千钧和王铁柱看得目瞪口呆,对这位看似文弱的“江少侠”更是刮目相看。

林梦的七彩琉璃剑法也在实战中越发凌厉纯熟,剑光流转之间,犹如七色彩虹环绕周身,时而如春雨绵绵,密不透风;时而如长虹贯日,一击必杀。她与江长安并肩作战的次数越来越多,两人之间渐渐生出一种难得的默契。有时只需一个眼神交汇,便能明了对方意图,或联手御敌,或交替掩护,往往能在看似必死的局面中寻得一线生机。林梦偶尔看向江长安那坚毅专注的侧脸,心中那份莫名的安心感愈发清晰,只是眼下危机四伏,她也无暇细想这复杂心绪。

然而,连续的奔波、高度紧张的神经、以及不时爆发的战斗,让众人的伤势恢复得极为缓慢。江长安的右臂依旧无法用力,头痛也时而发作。赵千钧肩头的伤口因多次发力而反复崩裂。最令人担忧的是王铁柱,他大腿的伤口在跋涉中不断被摩擦,加之山中湿气侵袭,开始出现红肿化脓的迹象,脸色越来越苍白,脚步也越来越虚浮,全靠一股意志力在强撑。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众人奋力翻过一道怪石嶙峋、异常陡峭的山梁,已是人困马乏,几乎到了极限。站在山梁上,视野豁然开朗,只见前方山谷之中,隐约可见一座建筑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那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庙宇规模不大,但飞檐翘角依稀可辨,只是墙垣倾颓,瓦砾遍地,显然早已断了香火,荒废了不知多少年月。

“真人,王兄弟快撑不住了,不如……就在那庙中歇息一夜吧?”赵千钧看着气喘如牛、几乎要瘫软在地的王铁柱,向清虚真人恳求道。他知道夜间赶路更加危险,但王铁柱的状态,恐怕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清虚真人看了看王铁柱那毫无血色的脸,又望了望天色,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也罢,前方庙宇虽破败,但可暂避风寒。我等小心探查,若无危险,便在此过夜。明日若能寻到几味清热解毒的草药,或可控制铁柱的伤势。”

众人闻言,精神稍振,互相搀扶着,向山谷中的破庙行去。

走近庙前,只见庙门早已腐朽倒塌,门槛上积满了枯枝落叶。庙墙之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一块字迹模糊的牌匾斜挂在门楣上,随着山风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更添几分荒凉。庙前的小广场上,杂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

清虚真人示意众人停在广场边缘,自己率先踏入庙门,目光如炬,仔细扫视着庙内的一切。大殿内蛛网遍布,灰尘积了厚厚一层,那泥塑的山神像早已色彩剥落,半边脸颊坍塌,露出里面的稻草和木架,显得狰狞而破败。供桌倾倒在地,香炉翻倒,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腐气味。

真人并未放松警惕,他缓步而行,脚尖轻轻点地,感知着地面的虚实,同时仔细观察着梁柱、墙壁有无异常。他甚至走到那倒塌的神像前,仔细查看了基座周围。确认并无埋伏、也无机关毒物之后,他才向庙外招了招手。

“进来吧,暂且安全。”

众人这才鱼贯而入。赵千钧和王铁柱立刻动手,将庙内角落的杂草清理出一片空地,又找来些尚算干燥的断木残梁,在大殿中央升起一堆篝火。跳跃的火光驱散了庙内的阴暗,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林梦取出所剩不多的干粮分予众人,又用随身携带的那个小铜锅,在外面接了些干净的雪水,放在火上烧开。

清虚真人再次为王铁柱检查伤口,眉头紧紧蹙起:“伤口恶化得比想象中快,脓血混杂,已有发热之兆。若明日再寻不到草药,恐有性命之忧。” 他语气沉重,取出银针,为王铁柱放出些许毒血,又敷上最后一点金疮药,但效果显然有限。

江长安坐在火堆旁,背靠着一根还算坚固的柱子,默默运转易筋经。连日来的生死经历,让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影阁杀手如影随形,手段层出不穷,狠辣诡诈,而自身的实力,在这等强大的敌人面前,依旧显得如此孱弱。他回想起母亲黄蓉曾讲述的父亲郭靖,当年在襄阳城下,面对蒙古铁骑,是何等的豪气干云,凭借降龙十八掌与一身正气,守护一方百姓。他又想起自己化名“江长安”,本意是远离江湖纷争,逍遥度日,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天门碎片与龙元之力,已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逃避已无可能,唯有奋起抗争,不断提升实力,才能保护身边的人,才能揭开背后的谜团。

“真人,”江长安睁开眼,目光坚定地看向清虚真人,“晚辈想请教,如何方能将这蛟龙元魄之力,与自身所修的易筋经内力更好地融合运用?如今晚辈感觉,龙元虽强,却似野马奔腾,难以驾驭,而易筋经内力虽中正平和,却似乎难以完全容纳龙元的霸道。”

清虚真人看着他眼中那簇燃烧的斗志火焰,欣慰地点了点头,捻须道:“你能想到此节,可见悟性不凡。龙元乃天地所钟之异力,至阳至刚,霸道无匹,有睥睨天下之势。而易筋经乃达摩祖师所传,讲究的是淬炼体魄、净化神识,中正平和,润物无声。欲将这两种性质迥异、一刚一柔的力量完美融合,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蛮力可为。若强行融合,犹如以冰投入沸鼎,非但无益,反而可能引发剧烈冲突,导致经脉尽毁,功力全失。”

他顿了顿,继续深入解释道:“你现今的境界,当时时谨记,以易筋经为根基,为母体。易筋经内力如同大地,深厚而包容;龙元则如同天降甘霖,虽能滋养万物,但若暴雨倾盆,则成洪涝。你需做的,是循序渐进,以易筋经内力为引导,如同开凿沟渠,将龙元之力一丝丝、一缕缕地引入正轨,使其如涓涓细流,汇入江河,滋养经脉,壮大本源,而非任由其如脱缰野马,横冲直撞。这其中,心法的转换、意念的掌控,至关重要。”

“我武当一派,源于道家,讲究阴阳调和,水火既济。有一门‘纯阳无极功’,虽非镇派绝学,却深谙‘纯阳生生不息’、‘以柔克刚’之理,对于驾驭、引导阳刚猛烈的内力,颇有独到之处。或许能为你提供一些借鉴。”

说着,清虚真人便不顾门派之见,将纯阳无极功的一些基本心法口诀、呼吸吐纳、导气归元的法门,细细讲解给江长安听。这门内功心法讲究意守丹田,气沉涌泉,以特定的呼吸节奏,引动体内阳气循环往复,如环无端,从而达到炼精化气、强健体魄、纯化内力的效果。

江长安天资本就聪颖,加之自幼修习易筋经这等佛门至高宝典,根基打得极为牢固,对内力运转的理解远超同侪。此刻听得清虚真人深入浅出的讲解,只觉得许多以往晦涩难通之处豁然开朗,如拨云见日。他当下便依言尝试,屏息凝神,意守丹田,引导着那一丝躁动的龙元,按照纯阳无极功的法门,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缓缓运转。

初时,龙元极为抗拒,如同烈马不愿受缰绳束缚,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阵阵灼痛之感。江长安谨记真人之言,不急不躁,以更为雄厚平和的易筋经内力为后盾,如同温和而坚定的手掌,轻轻安抚、包裹着那丝龙元,耐心地引导它。渐渐地,龙元的躁动平息了些许,虽然远未达到如臂使指、水乳交融的地步,但运转之间,已不再像以往那般滞涩难行,那股灼热的刺痛感也减轻了不少。这微小的进步,让他看到了希望,心中不禁一喜。

林梦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时而看向江长安那因专注而显得格外英挺的侧脸,时而低头沉思。她自幼被古墓派师尊沐瑶收养,在终南山活死人墓中长大,所习武功以轻灵诡异见长,性子也偏清冷。师尊对她虽好,传授武功不遗余力,但总感觉隔着一层什么,关于她的身世、关于古墓派与外界的关系,师尊总是讳莫如深。此次奉命下山,护送天门碎片,结识江长安,一同经历这许多生死险关,是她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波澜壮阔。江长安的坚毅、担当、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与其父郭靖一脉相承的憨厚与侠义心肠,都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与温暖。这种陌生的情感,让她有些困惑,又有些莫名的悸动。

夜色渐深,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庙宇残破的壁画和神像扭曲的影子,显得有些阴森。赵千钧与伤势稍缓的王铁柱商量着轮流守夜。江长安和林梦则抓紧这难得的安宁时光,继续调息恢复。

然而,就在万籁俱寂,夜色最浓之时,江长安怀中的天门碎片,再次传来一阵清晰无比的温热感!这次的感应比在幽穴密道中那次更为强烈,碎片不仅发热,更开始微微地震颤起来,震颤的幅度虽小,频率却极高,仿佛在急切地指引着什么方向!而它所指向的,正是这座山神庙的后殿!

江长安猛地从入定中惊醒,双眼睁开,精光一闪而逝。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感受着那清晰的指向性震动,目光锐利地投向大殿后方那片被更深沉的黑暗所笼罩的残破殿宇。那里,原本应是庙祝居住或存放杂物之地,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在夜色中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

“怎么了,江大哥?”林梦几乎在同时察觉到了他的异状,立刻低声问道,手已按上了剑柄。

“碎片……又有反应了,很强烈,指向后面。”江长安压低声音,将碎片取出。在篝火跳动的光芒映照下,那碎片表面似乎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莹莹白光,如同夜明珠般,并且持续不断地指向后殿方向。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正在闭目养神的清虚真人。他飘然来到近前,凝视着江长安手中那散发异样的碎片,又抬眼望向漆黑一片的后殿,白眉微蹙,神色变得肃然起来:“这荒山野庙,废弃已久,难道还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奥秘?竟能引动此等神物感应?”

“晚辈想去查探一番。”江长安站起身,语气坚定。这天门碎片的神秘,已引起他极大的好奇,或许这其中就隐藏着应对当前危局的线索或机缘。

“小心为上,此等古庙,未必没有古怪。老夫与你同去。”清虚真人颔首道。林梦自然也持剑跟上。

赵千钧和王铁柱见状,也想起身,被清虚真人以手势制止:“你二人有伤在身,且在此守好篝火,警惕外围。若有异动,立刻示警。”

三人各持兵刃,江长安则以左掌代剑,小心翼翼地踏入后殿。后殿比前殿更加破败不堪,屋顶几乎完全塌陷,清冷的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将满地狼藉的砖石、瓦砾、朽木照得一片惨白。殿中同样有一座神像的基座,但神像本身早已倒塌碎裂,变成了一堆难以辨认原本面貌的泥块和木屑,充满了岁月无情的沧桑感。

天门碎片的温热感愈发明显,震颤也加剧了,仿佛具有生命般在江长安掌心跃动。江长安屏住呼吸,循着那清晰的感应,一步步走向那倒塌神像的基座之后。基座是由大块的青石砌成,历经风雨侵蚀,布满了厚厚的苔藓和纵横交错的裂纹,看上去与山间普通的岩石并无二致。

江长安蹲下身,伸出左手,指尖轻轻触摸着那冰冷粗糙的青石表面。他的手指缓缓滑过一道较深的裂缝,当指尖触碰到裂缝底部一块略显松动的、带有某种模糊刻痕的石块时,他怀中的天门碎片陡然光芒大盛!虽然光芒依旧不算耀眼,但在漆黑的废墟中,却如同指引明灯般清晰!

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转动声从基座内部传来!那块被江长安触碰到的青石,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尺许见方、黑黝黝的暗格!

暗格之中,并无想象中的金银珠宝、神兵利器,只有一具盘膝而坐、姿态安详的骷髅!骷髅身上的衣物早已随着岁月流逝而腐朽成灰,只余下一副完整的骨架。令人惊异的是,这副骨架并非寻常的灰白之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剔透、宛如白玉般的光泽,在月华的映照下,隐隐流动着一层宝光,显然这位坐化于此的高手,生前已将内力修炼到了超凡入圣、近乎“金身不坏”的至高境界!骷髅的双手自然交叠于腹前丹田之处,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小、色泽深沉古朴的紫檀木盒。

木盒样式简单,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只在盒盖中央雕刻着几道流畅而古老的云纹,但就是这么简单的纹路,却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道韵与沧桑感,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

清虚真人目光一凝,脸上首次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他俯身靠近,并未立刻去动那骷髅和木盒,而是极其仔细地观察着骷髅的每一处细节——那如玉的指骨形态、脊柱的弯曲弧度、甚至头骨天灵盖的闭合情况。他又凑近些,轻轻嗅了嗅空气中那极淡极淡、若有若无、却沁人心脾的一丝奇异药香,良久,才用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缓缓道:“坐化于此,金身不坏,遗蜕留香……观其骨骼特征与这残留的‘玉髓香’……莫非,莫非是百余年前那位医术通神、武功盖世,却突然失踪的‘药仙’孙思邈的后人——有‘玉骨神医’之称的孙无妄前辈?”

“玉骨神医孙无妄?”江长安和林梦面面相觑,他们年纪尚轻,对此等武林秘辛闻所未闻。

清虚真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解释道:“孙无妄前辈,乃是前朝末年的一位传奇人物。他不仅尽得药王孙思邈医术真传,活人无数,更是一位武功已臻化境的绝顶高手,尤其精于炼丹养生之术。据说他晚年为躲避一场极大的江湖恩怨或是朝堂纷争,携带着毕生所学与炼制的灵丹妙药,悄然隐退,从此不知所踪,成为武林一大悬案。没想到,前辈竟选择了如此一处荒僻之地,坐化于此。”

他的目光落在那紫檀木盒上,眼神变得无比郑重:“此物能被孙神医如此珍而重之,在坐化之际仍捧于手中,又引动你这天门碎片产生如此强烈的感应,其中所藏,绝非寻常之物,恐怕关乎前辈毕生的心血结晶。”

江长安闻言,心中亦是一阵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伸手,极其小心地、带着敬意地从那白玉般的指骨间,取过了那个紫檀木盒。盒子入手颇为沉重,触手温润,并无任何锁具机关。他看了清虚真人一眼,得到真人鼓励的眼神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缓缓打开了盒盖。

盒内没有预设的机关毒箭,只有两样东西:一本颜色泛黄、以不知名丝绢制成的薄册,以及一个材质莹白、如同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的小瓶。

绢册的封面是几个以古篆书写的字迹,笔力苍劲,道韵盎然——《太初丹经·残卷》。

而那个白玉小瓶的瓶身之上,则贴着一方小小的素笺,上面以朱砂写着三个古朴的小字:“涤魂丹”。

就在盒盖完全开启的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郁药香,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般,瞬间从盒内弥漫开来!这香气并不刺鼻,反而带着一种草木精华的清新与日月精华的醇和,令人闻之顿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伤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灵台一片清明!而江长安怀中的天门碎片,也同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柔和而持续的温热与震颤,仿佛与这丹经、灵丹产生了某种深层次的共鸣与呼应!

清虚真人拿起那瓶“涤魂丹”,拔开以蜜蜡封存的瓶塞,只见瓶底躺着三粒龙眼大小、色泽混沌犹如鸿蒙初开、却隐隐有七彩光华在内里流转不息的丹药。他眼中震惊之色更浓,甚至带着一丝敬畏,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涤魂丹!竟是早已失传、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中的涤魂丹!此丹并非疗治肉体创伤,而是专用于洗练神魂、壮大神识本源的旷世奇丹!对于修炼内家功法者,尤其是面临心魔侵袭、或是如你这般曾动用精神冲击导致神识受损的情况,有着难以估量的奇效!据说服用此丹,可令灵台空明,感悟力倍增,甚至能窥得一丝天人交感之妙!孙神医……果然不愧‘药仙’传人之名!”

他又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太初丹经》残卷,只见其中记载的炼丹之法、药石相生相克之理、以及利用丹药辅助修炼、突破瓶颈的法门,无不精深奥妙,见解独到,远远超出了当今世间流传的任何丹书药典!

“江少侠,”清虚真人将木盒郑重地递还给江长安,神色严肃无比,“此乃你的莫大机缘,亦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这《太初丹经》虽为残卷,但其中蕴含的丹道至理,或许能为你指明一条调和龙元与易筋经内力的可行之路,甚至可能找到化解龙元霸道反噬之法。而这涤魂丹,正是弥补你神识损耗、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龙元意志反噬的绝佳宝物。孙神医坐化于此,留下此物,静待有缘,而你这天门碎片恰能感应,若非天意,何以解释?”

江长安双手接过这沉甸甸的木盒,心中波澜起伏,难以平静。他深知这两件物品的珍贵程度,恐怕足以在整个江湖掀起腥风血雨。这不仅仅是机缘,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他能否凭借此物,真正驾驭龙元,渡过眼前重重杀劫?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山神庙外不远处的密林中,一双阴鸷狡诈如毒蛇的眼睛,正透过浓密枝叶的缝隙,死死地盯着庙内透出的摇曳火光,以及后殿那短暂出现的、异于寻常月华的奇异光华。正是日间驱蛇失败、被清虚真人惊走的那名影阁高手。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取出一支造型奇特、仿佛用人骨打磨而成的短笛,放在唇边,却并未吹响,只是用指尖无声地摩挲着笛身,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嗜血的光芒。

“果然藏着好东西……嘿嘿,这等灵光,绝非寻常宝物……看来,凭我一人之力是吃不下了。是该请动那位脾气古怪、但手段通天的‘幽冥鬼老’出手了……小子,你们的死期,不远了……”

夜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咽之声,仿佛无数恶鬼在暗中窃窃私语,酝酿着更深的阴谋。一场围绕神医遗宝、更为凶险诡谲的争夺,已然随着这荒庙中的发现,悄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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