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御书房定策与迷雾更深
(起)
吕夷简中风!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范仲淹本已紧绷的神经上。他跟随御驾返回大内的路上,脑中一片混乱。是灭口?是巧合?还是吕夷简见大势已去,以此方式逃避审判?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对手的反击狠辣而精准,直接斩断了目前最清晰、也是位阶最高的一条线索!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只有赵祯、范仲淹以及侍立一旁的陈忠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赵祯面色阴沉地坐在御案后,面前摊开着范仲淹从布袋中取出的那几本记录粮食往来的账册。他并未仔细翻阅,目光却如同实质,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好一个‘突发中风’!”赵祯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真是时候!朕刚要查他,他便倒下了!这天下,哪有如此凑巧之事!”
范仲淹手臂的伤口已被随行御医简单处理包扎,他忍着疼痛,躬身道:“陛下,吕相此时病倒,确实蹊跷。但无论如何,清水巷秘窟中发现的账册,以及……以及臣藏匿的那本册子,皆是铁证。即便吕相无法开口,其党羽、其网络,依然存在,必须彻查!”
赵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范仲淹:“范卿,你藏起的那本册子,现在何处?”
“回陛下,就在那土地庙神像底座之下,绝对安全。”范仲淹答道。
赵祯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此事,已无退路。吕夷简病倒,反而让朕更无顾忌!他们以为断掉龙头,就能保全其身?痴心妄想!”
(承)
他猛地站起身,在御书房内踱步,语速极快地下达一连串命令:
“陈伴伴!”
“老奴在。”陈忠和立刻上前。
“你亲自带一队绝对可靠的内侍省心腹,持朕手谕,即刻前往那土地庙,将范卿藏匿之物取出,密送至朕的寝殿,不得经任何他人之手!”
“老奴遵旨!”陈忠和领命,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范卿!”
“臣在。”
“你今夜便在宫中值房歇息,朕会加派禁军护卫。明日一早,朕会下旨,以‘遇袭受惊,需静养核查账目’为由,命你暂时不必上朝,专心在‘发改委’衙署内,整理、核验所有已掌握的漕运账册证据!朕倒要看看,谁敢再去你的衙署生事!”
这是明修栈道,将范仲淹保护起来,同时也给他时间梳理证据。
“此外,”赵祯目光锐利,“皇城司的人,朕会让他们全力运转起来。重点盯死几个人:发运使刘承轨、‘金龙社’郭福、还有雷允恭及其手下所有得力干将!朕要知道他们每日见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陛下圣明!”范仲淹心中稍定,皇帝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为果决。
(转)
然而,赵祯接下来的话,却让范仲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但是,范卿,”赵祯停下脚步,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吕夷简这一倒,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他毕竟是三朝元老,当朝首相,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无确凿无疑、能公示于天下的铁证,仅凭几本来源存疑的账册,朕若强行深究,朝局必将动荡,反对新政的声音也会借此机会甚嚣尘上。太后再出面干预……后果难料。”
范仲淹默然。他明白皇帝的顾虑。政治斗争,讲究证据与时机。吕夷简的突然倒下,打乱了原有的节奏,也让对方获得了喘息和反扑的机会。
“所以,我们现在的关键,不仅仅是找到更多证据,”赵祯一字一顿道,“更是要找到能将所有证据串联起来、形成完整链条,并且……能开口说话的关键证人!”
范仲淹立刻想到了周奎,那个如同人间蒸发的老吏。他是最了解底层操作的人,或许也是唯一能指认吕夷简、雷允恭这个级别官员的直接证人。
“陛下,周奎……”
“朕知道。”赵祯打断他,“皇城司从未停止寻找周奎。但此人藏得太深,或者……已经遭了毒手。”他话锋一转,“除了周奎,还有一个人,或许知道些什么。”
“谁?”
“吕夷简的那个心腹管家,吕安。”赵祯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吕夷简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经由此人之手。吕夷简病倒,此人必定惊慌失措。若能找到他,或能打开突破口。朕已命皇城司,全力搜寻吕安下落!”
(合)
就在君臣二人密议之时,陈忠和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个用黄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包。
“陛下,东西取回来了。”陈忠和将小包呈上。
赵祯接过,挥手让陈忠和退下,亲自解开黄绫,露出了里面用油布包裹的《漩涡之眼》册子和吕夷简的信件。
他首先拿起那几封信,看着那熟悉的花押,脸色愈发难看。当他翻开那本《漩涡之眼》册子,看到里面记录的一笔笔巨额资金流动,以及最终指向雷允恭和他自己花押的标记时,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呼吸也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好……好一个‘润笔’!好一个结党营私!”赵祯怒极反笑,将册子重重拍在御案上,“朕的漕运,朕的国库,倒成了他们豢养私兵、结交内侍的银库了!”
他看向范仲淹,眼中已是一片杀伐果断:“范卿,你此番立下大功!这些证据,至关重要!但正如朕方才所言,还需关键证人,还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将册子和信件重新包好,锁入御案下的一个暗格之中。
“陛下,那接下来……”范仲淹请示道。
“等!”赵祯吐出两个字,“等皇城司的消息,等吕安,或者等周奎!也等……他们下一步的动作!朕倒要看看,断了吕夷简这条臂膀,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悬念)
次日,范仲淹依旨留在“发改委”衙署,名义上“静养核查”,实则闭门整理证据,并与司马光等少数心腹分析局势。
然而,整整一天,风平浪静。刘承轨依旧准时点卯,郭福的“金龙社”也异常安静,仿佛昨夜的血雨腥风从未发生。
直到黄昏时分,一名皇城司的密探才带来一个令人失望又不安的消息:吕夷简的管家吕安,在其主人中风前两个时辰,便已携带细软家眷离京,不知所踪。皇城司晚了一步。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
就在范仲淹对着窗外暮色,心情沉重之际,司马光匆匆而入,脸上带着一丝怪异的神色。
“范相,”司马光低声道,“方才衙署外有一名小童,塞给门吏这个,说是有人让他转交给‘范青天’。”他手中拿着一枚普普通通的桃木符,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
“河伯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