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谨坐在旁听席第一排，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被告席上的三个人。林晓穿着整洁的囚服，坐姿端正；吴亦天则是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石水波肥胖的身躯几乎塞不进被告椅，不住地擦着额头的汗。
“现在进行法庭辩论。”审判长的声音在庄严肃穆的法庭回荡。
公诉人首先起身，用沉稳有力的声音宣读起诉书：“……三名被告人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财物，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
吴亦天的辩护律师率先发难：“审判长，我方认为公诉机关对吴亦天的指控存在重大事实不清。所有证据显示，吴亦天只是执行林晓的指示，并无主观犯罪故意……”
林晓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吴亦天。吴亦天却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整理着西装袖口，那袖口上精致的铂金纽扣在法庭灯光下闪着冷光。
“他在撒谎。”孙阳在陈谨耳边低语。
陈谨微微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被告席。他看到林晓的拳头在桌下缓缓握紧，手铐在腕间勒出深痕。
轮到林晓陈述时，他缓缓起身，声音嘶哑却清晰：“我承认我的罪行。但在澄江矿权转让过程中，是吴亦天主动提出……”
“反对！”吴亦天的律师高声打断，“被告林晓在无证据情况下进行不实指控。”
审判长敲响法槌：“反对有效。被告人林晓，请仅就本人犯罪事实进行陈述。”
林晓张了张嘴，最终苦涩地垂下头。那一刻，陈谨看见他眼中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庭审进入质证环节。当公诉人出示吴亦天签字的多份文件时，吴亦天突然举手要求发言。
“审判长，这些签字确实是我的笔迹，但都是在林晓的胁迫下签署的。”吴亦天声音哽咽，演技精湛，“林晓当时是我的直接领导，他以我家人的安全相威胁，我不得不从。”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记者们飞快地记录着，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林晓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想起那个雨夜，吴亦天如何提着两瓶茅台敲开他的家门，如何推心置腹地诉说“官场生存之道”，如何将第一张银行卡塞进他女儿的书包。
“不是这样的……”林晓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轮到石水波作证时，这个曾经的房地产大亨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他抖索着承认向林晓行贿的事实，却在关键细节上含糊其辞。
“那三百万，是你主动给的，还是林晓索要的？”公诉人追问。
石水波偷眼看了看吴亦天，又看了看林晓，汗水浸湿了衣领：“是……是林书记暗示的。他说女儿要出国留学，需要资金证明……”
林晓闭上眼睛。他记得分明，是石水波一次次登门，说这只是“朋友间的资助”，说这是“行业惯例”。
庭审陷入僵局。吴亦天与石水波形成了攻守同盟，将所有罪责推给林晓。旁听席上，有人开始对林晓指指点点。
“我就知道，年轻干部爬得快，摔得也狠。”
“听说他以前还是反腐标兵呢，真是讽刺。”
议论声虽小，却像针一样扎进林晓心里。他望向旁听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当他看到陈谨平静而坚定的目光时，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就在审判长准备宣布休庭时，林晓突然站起身：“审判长，我请求出示一份新证据。”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这是一段录音，”林晓从囚服内侧口袋取出一个小小的U盘，“记录了吴亦天主动向我行贿的全过程。”
法庭顿时炸开了锅。吴亦天猛地站起，脸色煞白：“他伪造证据！这是违法的！”
审判长重重敲响法槌：“肃静！法警，将证据呈上。”
U盘插入播放设备的那一刻，法庭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先是滋滋的电流声，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吴亦天的声音：
“林老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石总那三百万，是真心实意交个朋友。你在澄江辛苦这么多年，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接着是林晓犹豫的声音：“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哎呀，你这人就是太死板。现在哪个位置上的不收点？水至清则无鱼啊。再说了，你女儿马上要出国，哪哪不用钱？”
录音中沉默了片刻，然后吴亦天继续说：“你放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石总那边我都打点好了，绝对安全。”
录音播放完毕，法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吴亦天瘫坐在椅子上，西装领带歪在一边，刚才的从容镇定荡然无存。他突然指向石水波：“是他！都是他主使的！我只是个传话的！”
石水波肥胖的脸涨成猪肝色：“吴亦天！你他妈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让我去接近林晓的！你说他是个潜力股，要早点投资！”
两个昔日的“盟友”在法庭上互相指责，丑态百出。
林晓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他知道，这段录音虽然能证明他的部分清白，却无法洗刷他已经沾染的污垢。他依然是个贪官，依然背叛了曾经的理想。
审判长再次敲响法槌：“鉴于出现新证据，本庭决定休庭，待合议庭评议后继续开庭。”
法警上前准备将三名被告人带离。在经过陈谨身边时，林晓突然停下脚步。
“老师，”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释然，“这段录音，本来是准备留着自保的。现在终于可以放下了。”
陈谨注视着他，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说出一句：“好好改造。”
林晓笑了，那笑容干净得像多年前刚入行的那个青年。
走出法庭时，阳光正好。陈谨眯起眼，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孙阳跟在他身后，轻声汇报：“已经联系网信办，对庭审的歪曲报道进行清理。”
“不必了，”陈谨说，“让老百姓看到真相，哪怕是丑陋的真相。”
远处，几个市民围在法院门口的公告栏前，热烈讨论着刚才的庭审。一个老人大声说：“看看，这就是贪官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