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县社区活动中心的大礼堂里，晨光透过斑驳的窗户斜切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光斑。长条木桌被擦得发亮，摆成“U”字形，桌面上整齐码着鲜红的选票、削尖的铅笔，还有一摞盖着“古县民生整改工作组”红章的监督手册。墙角的旧吊扇慢悠悠转着，扬起的风里混着老人身上的艾草香、商户们带进来的油烟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带着期待的燥热。
周志强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领口的毛边被他悄悄捋了好几遍，背却挺得比往常都直。他手里攥着一份选民名单，指尖因为用力泛着白，目光扫过礼堂里渐渐坐满的人——前排是拄着拐杖的老街居民，中间是刚拿回摊派费的仿古街商户，后排站着几个年轻的社区工作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忐忑，几分郑重。
“老周，这选票上的名字都核对过了？”林晓走过来，藏蓝西装的袖口沾着点尘土，是早上帮王大爷搬凳子蹭到的。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封面写着“古县民生监督日志”，正是陈秀莲前几天送她的那本。
周志强点点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激动：“核对三遍了，都是大家伙自愿报名，再经社区核实过的，有商户、有老街居民，还有退休干部，共20个候选人，保证公平公正。”他顿了顿，看向礼堂角落里独自坐着的王大爷，补充道，“王大爷特意让孙子帮忙写了报名申请，说‘活了七十岁，想替老街邻居说句实在话’。”
林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王大爷正用袖口擦着老花镜，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写满字的纸片，想必是提前想好的“竞选宣言”。她心里一暖，想起陈谨在电话里说的：“民生监督不是摆设，得让老百姓觉得这‘监督员’是自己人，是能替他们撑腰的。”
“人差不多到齐了，咱们开始吧。”周志强清了清嗓子，拿起话筒，电流声滋滋响了两下，礼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各位乡亲，今天咱们选民生监督员，不是走过场，也不是搞形式——以前赵立群把咱们当‘布景板’，迎检时摆出来，事儿过了就扔一边，现在不一样了，这监督员是要替大家盯着政府干活，管网修没修好、商户收费合不合理、老街的路灯亮不亮，都归你们管！”
话音刚落，底下就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陈秀莲坐在商户中间，蓝色工装围裙上还沾着点面粉，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嗓门亮得很：“周组长，我想问一句，选上了真能说话管用？不会到时候又被当成‘闹事’吧？”
这话戳中了不少人的心思，好几个人跟着点头。周志强放下话筒，走到陈秀莲面前，目光诚恳：“秀莲，你放心。咱们的民生监督员有正式的工作证，有专门的反馈渠道，整改工作组每周都要听你们的意见，不采纳的得说明理由，要是有人敢打压报复，林组长和省纪委就在这儿盯着！”
林晓也站起身，举起手里的监督手册：“大家看，这手册里写得明明白白，监督员的职责、权利、反馈流程，一条一条都清清楚楚。以后你们发现问题，随时记录，随时反馈，我们保证‘事事有回音，件件有着落’。”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力量，“古县的天，是老百姓的天，以后再也不能让形式主义的遮羞布，挡住大家说话的权利。”
礼堂里响起一阵掌声，比问责大会上的掌声更真切，更热烈。王大爷颤巍巍地站起来，手里的纸片被捏得皱巴巴的：“我来说两句，以前老街污水倒灌，我找了多少次，没人管，都说‘等迎检结束’。现在纪委的同志帮我们修了房子，换了水管，我信你们！要是我选上了，就想盯着老街的养老服务站，让咱们这些老头子老婆子，能有个说话解闷、免费体检的地方。”
老人的话朴实无华，却让不少人红了眼眶。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商户接着说：“我以前觉得政府的事咱管不了，直到被强制换招牌，才知道不说话只会更吃亏。要是选上，我想盯着仿古街的物价，不能让少数人哄抬价格，毁了古县的口碑。”
周志强看着眼前的景象，鼻子一酸，想起自己儿子当年因为凑不齐强制缴纳的招牌费，不得不关掉老街的非遗手作店时的眼神，想起自己三次提交整改方案被赵立群批注“先保形象”时的无力。他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现在，投票开始！每个选民选10个人，选你觉得最敢说真话、最能替大家办事的人！”
选票被一张张发下去，礼堂里只剩下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晓站在角落，看着大家认真填写的样子——有老人让身边的年轻人帮忙念候选人名字，仔细斟酌后才下笔；有商户互相商量着，勾选那些在维权时敢站出来的人；陈秀莲拿着铅笔，犹豫了一下，在自己名字旁边打了个勾，又在王大爷和那个年轻商户的名字旁画了圈，嘴里念叨着：“要选就选实在人。”
周志强和社区工作者一起，在众人的注视下，将填好的选票收集到一个红色的投票箱里。箱子是临时找的，上面贴了张红纸，写着“民生监督员选举投票箱”，虽然简陋，却承载着沉甸甸的信任。
计票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有人主动要求当监票人，有人帮忙核对票数，气氛既紧张又热烈。林晓走到周志强身边，低声问：“你以前有没有想过，古县能有今天？”
周志强看着投票箱，眼神里满是感慨：“以前只敢在心里盼，盼着能有个不搞形式、真办实事的领导。现在才明白，民生不是等出来的，是争出来的，是监督出来的。”他转头看向林晓，“林组长，谢谢你，还有陈谨老师，是你们让我们知道，老百姓的声音，真的能被听见。”
林晓摇摇头：“不是我们厉害，是民心所向。形式主义再狡猾，也挡不住老百姓要公道、要实在的决心。”她想起陈谨发来的《基层形式主义整治手册》里写的：“最好的监督，是让群众成为监督的主体；最好的制度，是让民生优先成为不可动摇的准则。”
计票结果很快出来了。周志强拿着计票单，声音洪亮地念出当选名单：“陈秀莲、王大爷、李建国……一共10位！”
念到陈秀莲的名字时，她猛地站起来，眼眶通红，却笑得灿烂：“谢谢大家信任！我陈秀莲没读过多少书，但我知道，做人要实在，办事要公道！以后我一定瞪大眼睛，替大家盯着每一件事，绝不辜负大家的信任！”
王大爷也激动地站起来，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我一定当好这个监督员，盯着养老服务站，盯着老街的路灯，盯着每一分民生资金，不让它再被浪费在虚头巴脑的形象工程上！”
当选的10位监督员被请到前排，周志强逐一为他们颁发工作证和监督手册。工作证是蓝色的，上面印着“古县民生监督员”字样，还有持有人的照片和编号。当周志强把工作证递给陈秀莲时，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反复摩挲着。
“现在，我宣布，古县第一届民生监督员正式成立！”周志强举起话筒，声音哽咽，“从今天起，我们有了自己的‘民心秤’，以后政府干得好不好，老百姓说了算！”
礼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每个人脸上，映出一张张充满希望的笑容。林晓看着这一幕，心里充满了欣慰——从接到举报信时的疑虑，到暗访受阻时的坚持，再到如今制度落地的踏实，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选举结束后，大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围着新当选的监督员，七嘴八舌地提建议。
“我觉得仿古街停车太难，游客来了没地方停，影响生意。”
“老街的照明还是不够，晚上出门还是有点黑。”
“养老服务站能不能多添点康复器材，方便行动不便的老人？”
陈秀莲拿着监督手册，认真地记录着每一条建议，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大家放心，这些问题我都记下来了，明天就跟整改工作组反映，一定给大家一个说法！”
王大爷也在一旁补充：“还有老街的垃圾分类，现在还没落实好，容易滋生蚊虫，也得盯着整改。”
周志强看着热闹的场面，对林晓说：“林组长，你看，这就是老百姓想要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实在事。以前赵立群总想着搞‘大项目’、造‘大政绩’，却忘了老百姓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踏实过日子的环境。”
林晓点点头，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把大家反映的问题一一记下：“民生无小事，每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都是老百姓心头的大事。以后有了民生监督员，这些小事就能及时被发现、被解决，再也不会被搁置、被忽视了。”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户，给礼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大家渐渐散去，陈秀莲拿着监督手册，走在最后，她走到林晓面前，递过手册：“林组长，你帮我看看，这些问题记录得对不对？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林晓接过手册，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都写得认真，每一条建议后面都标注了反映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她笑着说：“记录得很清楚，这样整改工作组就能精准对接，高效解决。”
陈秀莲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文化水平不高，只能写成这样。以后有不懂的，还得麻烦你和周组长多指导。”
“我们一起努力。”林晓拍拍她的肩膀，“民生监督不是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一群人的事，是我们所有人的事。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走出社区活动中心，晚风带着老街的烟火气吹来，吹散了白日的燥热。周志强看着远处修缮一新的老街，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洁的石板路，偶尔能看到老人在路边散步、聊天。
“林组长，你看，老街的路灯亮了，民心也亮了。”周志强感慨道。
林晓望着那片灯光，心里充满了力量。她想起古县的遮羞墙被拆除时，露出的真实却充满希望的老街；想起商户们拿回摊派费时，脸上的笑容；想起王大爷搬进修缮一新的房子时，眼里的泪光。这些画面，都是对“民生为本”最好的诠释。
“民心是杆秤，轻重自分明。”林晓轻声说，“形式主义的假面终会被揭穿，只有真心实意为老百姓办事，才能赢得真正的民心。”
周志强点点头，目光坚定：“以后我会和民生监督员们一起，盯着每一项整改措施，盯着每一分民生资金，不让形式主义卷土重来，不让古县的百姓再受委屈。”
两人并肩走着，晚风里传来仿古街商户们的欢声笑语，传来老街居民的聊天声，还有远处养老服务站传来的收音机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古县最动人的乐章——那是民生回归本真的声音，是民心安稳的声音。
林晓拿出手机，给陈谨发了一条短信：“古县民生监督员选举顺利完成，10位监督员全由群众选出，制度落地初见成效。民心所向，便是正义所向。”
很快，陈谨回复了短信：“守好民心，就是守好底线。整改无止境，监督无终点，继续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