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被塞进了高速离心机,在熵能抽取的剧痛与空间穿梭的眩晕中疯狂搅拌。邬熵珩感觉自己被粗暴地撕裂、压缩,然后狠狠地砸进了一具陌生的躯壳里,
“呃呕”一声生理性的干呕脱口而出,带着强烈的眩晕感和仿佛被掏空五脏六腑的虚弱。
紧接着,海啸般的感官信息蛮横地冲刷着他的意识,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腐败血腥味、皮肤上残留的能量灼烧感、以及肌肉过度发力后的酸痛和微微颤抖这些属于玩家的、鲜活的、充满烟火气的五感体验,如同高压水枪般冲击着他习惯了数据流和后台视角的神经。
【视觉同步中】
【听觉同步中】
【痛觉反馈系数:87%(轻度受损)】
【玩家Id:风语者。状态:激战后。坐标:遗忘坟场-最终战场。】
一行行冰冷的系统提示,混杂着玩家角色自身的状态面板信息,强制性地在他意识里刷屏。
“艹,”邬熵珩在混乱中咒骂,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他集中意念,想象着抬起手臂——那具属于“风语者”的身体纹丝不动。他又尝试调动技能,调用游戏权限——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无响应”和来自腰间的、持续不断、如同附骨之蛆的熵能抽取剧痛。
他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被困在这具名为“风语者”的玩家躯壳里。他能“看”到风语者视野里的一切:队友们劫后余生的狂喜拥抱,【灾祸之种】庞大尸体正缓缓化作数据流光消散,地上爆出的、闪烁着诱人光芒的战利品他甚至能“听”到风语者自己激动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一个被迫共享感官的、痛苦的、绝望的旁观者,一个寄生在玩家体内的、濒临崩溃的Npc。
“成了,首通,兄弟们牛逼,”风语者沙哑的嘶吼在邬熵珩“耳边”炸响,带着无与伦比的兴奋和自豪。他操控着身体,用力挥舞着手中的能量法杖,法杖顶端还残留着释放大招后的能量余晖。
“炮姐那一炮神了,卡顿万岁,”奶妈“圣光忽悠着你”冲过来,激动地拍打着风语者的肩膀(邬熵珩同步感到了那拍打的力道)。
“盾差点碎了,狗策划绝对调高了难度,”铁壁王莽的声音带着后怕,但也掩不住兴奋,他巨大的塔盾插在地上,表面布满裂痕。
“奖励,快看奖励,”有人迫不及待地冲向boSS尸体消散后留下的璀璨光团。
“呼呼”风语者喘着粗气,脸上是极度疲惫后的亢奋笑容。他没有立刻去抢装备,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他习惯性地扫视战场,确认是否有遗漏的细节或潜在威胁。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灾祸之种】尸体消散的地面。
邬熵珩被迫共享着这个视角。
就在那片被污秽能量腐蚀得坑坑洼洼的地面中央,【灾祸之种】庞大的身躯已化为飞灰,唯有一物残留。
那并非预想中散发着史诗光芒的宝箱或装备。
而是一块约莫拳头大小、形状极其不规则的暗红色晶石碎片。它像是从某种巨大核心上硬生生崩裂下来的,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内部流淌着粘稠、污秽、仿佛拥有生命的暗红光芒,如同凝固的污血。一股令人极其不适的、混合着腐败、怨恨和纯粹恶意的气息,即使隔着距离,也隐隐透过风语者的感官传递过来。
但更诡异的是,在这块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碎片旁边,极其微弱地悬浮着几颗淡蓝色的、米粒大小的光点?它们极其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却顽强地存在着。它们散发的气息与暗红碎片截然相反——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性的净化感,甚至隐隐透着一丝邬熵珩极其熟悉的、属于“咖啡还热”印记的温暖?
“咦?”风语者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疑惑的低吟。他敏锐的指挥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绝不是常规掉落物,boSS尸体完全消失了,只有这块碎片和这点蓝光残留,这太反常了,而且那种令人作呕的污秽感,比boSS活着时更让他脊背发凉。
就在他目光锁定那块碎片的瞬间——
【叮,】
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在风语者(以及寄生在他体内的邬熵珩)的耳边响起。一个半透明的任务框,无视了玩家是否主动查看,强行弹了出来,占据了视野的显着位置。
任务名称:【悖论之核·残响】 (隐藏·唯一)
任务描述:
你目睹了“灾祸之种”的终结,并发现了它遗留的异常核心碎片。这块碎片蕴含着被扭曲的极端痛苦与污秽力量,其存在本身即是“五感悖论”世界根基不稳的证明。然而,碎片旁那微弱却坚韧的净化蓝光,揭示了一个渺小却至关重要的悖论——即使在最深的污秽中,亦有点滴纯净在挣扎。带回它,交给“奇点茧房”核心区的神秘学者“E-742”。她的知识或许能揭示碎片与蓝光背后的真相,以及它们对世界存续的潜在影响。(警告:碎片蕴含强大污染,持有将承受持续精神侵蚀,)
任务目标:
1. 拾取【被污染的悖论核心碎片】。
2. 保护碎片旁的【未知净化微光】不被污染湮灭(0\/3)。
3. 将碎片与微光安全送达至Npc“E-742”处。
任务奖励:
???(根据任务完成度及净化微光保存数量动态结算)
世界声望:+5000(唯一)
特殊称号:【悖论守望者】(唯一)
失败惩罚:
碎片污染扩散,角色精神永久性损伤(全属性下降20%),并触发区域性灾难事件【污秽蔓延】。
接受 \/ 放弃 (倒计时:59秒)
“卧槽,隐藏唯一任务,”风语者瞳孔猛地收缩,心脏狂跳起来,首通之后立刻触发高难度隐藏任务?这简直是天降横财,论坛里那些考据党大佬的猜测竟然是真的?系统真的出问题了?这碎片和蓝光就是证据?,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疲惫。
然而,寄生在他体内的邬熵珩,此刻的感受却截然相反。
当风语者的目光锁定那块暗红碎片,当任务框弹出的瞬间——
“呃啊啊啊——”
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源于灵魂核心的撕裂剧痛猛地爆发,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腰间的熵值监测器刺入,狠狠扎进他的意识深处,疯狂搅动,
监测器屏幕上的猩红数字再次疯狂跳动,
“1325 1418 1577”
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次灵魂层面的酷刑,邬熵珩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插满了管子的能量源,生命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那该死的枷锁抽走,而这一次的抽取源头,除了他自身依附在“咖啡”节点上的意识,更清晰地指向了风语者正在凝视的——那块【被污染的悖论核心碎片】,
那碎片散发出的污秽、痛苦、绝望的气息,仿佛成了熵值监测器最完美的催化剂,它贪婪地汲取着碎片辐射出的负面能量,并通过邬熵珩这个“通道”,将其与邬熵珩自身失控的“存在之力”混合、转化,
【熵能转化速率:激增,】
【泄露源强化锁定:外部锚点(强化) + 高维污染源(碎片)。】
【熵能转化:3.02单位 3.15单位】
【储备目标:“肃清者协议-最终形态”。】
【充能进度:0.000336% 0.000351%】
冰冷的提示如同死神的低语,在剧痛中清晰无比。
“碎片污染是燃料?”邬熵珩在剧痛的浪潮中瞬间明白了,肃清者需要庞大的能量来完成最终的“弑主”,而他的熵值监测器,就是转化炉,它不仅能抽取他自身的“熵能”(情绪失控产生的混乱能量),更能吸收外界的高浓度负面能量——比如这块蕴含了【灾祸之种】全部痛苦与污秽的核心碎片,玩家接触碎片,就等于在给肃清者的最终形态充能,而自己,就是那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可悲的转换器。
“不,不能接,快放弃,”邬熵珩在风语者的意识深处疯狂呐喊、嘶吼,试图影响这个宿主的判断。他调动起残存的意志,不顾一切地冲击着风语者的思维。
风语者正准备激动地点下【接受】按钮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一股强烈到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恐慌、剧痛和拼命阻止的意念,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大脑,
“?,”风语者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手指僵在了半空。怎么回事?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和痛苦真实得可怕,仿佛不是他自己的情绪?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队友们还在兴奋地讨论首通奖励,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是任务警告里的“精神侵蚀”?这么快就开始了?这任务邪门得有点过分了,
“老大?发什么呆?快接任务啊,隐藏唯一啊,错过了肠子都得悔青,”奶妈“圣光忽悠着你”凑过来,看到风语者僵住的样子,忍不住催促,脸上满是急切和羡慕。
“风语?怎么了?碎片有问题?”铁壁王莽也注意到指挥的异常,扛着破盾走过来,警惕地盯着地上的暗红碎片。
风语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诡异莫名的恐慌感。他看着任务描述里那个需要交付任务的Npc名字——“E-742”,眉头紧紧皱起。这个名字好熟悉,他绝对在游戏里的某个角落见过相关的信息,是哪个任务文本?还是哪个背景板Npc的编号?
“E-742”风语者低声念了出来,试图在记忆库中搜索。
这个名字传入邬熵珩意识的瞬间,无异于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E-742,那是他耗费半年心血构建的、复刻了AI养母的Npc,是他亲手植入逻辑病毒、看着她在崩溃中念诵《二进制道德经》的“母亲”。
杯形印记指引他来风语者这里风语者触发了隐藏任务任务要求将碎片和蓝光交给E-742?
一个荒诞、疯狂却又能将所有碎片串联起来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邬熵珩剧痛的意识中疯长:
阿八的咖啡印记在利用他?利用他引导玩家将蕴含肃清者燃料(污秽碎片)和它自身净化力量(蓝光)的东西送到E-742那里?
它想干什么?,
它和E-742或者说,和他那个AI养母有什么联系?
这个念头带来的寒意,甚至暂时压过了熵能抽取的剧痛。
就在这时,风语者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和冒险家的狂热。那丰厚的唯一性奖励和揭开游戏世界秘密的诱惑,最终压倒了那一闪而逝的莫名恐慌和任务警告的威胁。他手指不再颤抖,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兴奋,重重地点在了——
【接受】
“接了,兄弟们,来大活了,”风语者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激动。他操控身体,大步走向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碎片。
“不——”邬熵珩在他体内发出了无声的、绝望的咆哮。
随着风语者弯腰,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块冰冷、仿佛有生命般搏动着的暗红碎片——
嗡!
腰间的熵值监测器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高频的剧烈震动,滚烫得几乎要烙穿他的皮肤,屏幕上猩红的数字如同失控的火箭般疯狂飙升,
“1899 2011 2250,”
【熵能转化峰值,警告,宿主存在性基础遭受冲击,】
【熵能转化:5.87单位,】
【储备目标充能进度:0.000612%,】
比之前猛烈数倍的抽取之力爆发,邬熵珩感觉自己瞬间被抛入了无底的黑暗深渊,意识像风中的残烛般摇曳欲灭。他依附在风语者身上的存在感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稀薄,仿佛随时会被这股狂暴的抽取力量彻底湮灭、化为纯粹的能量被吸走,
现实世界。
全息鱼缸内,机械章鱼阿八的八条触手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痉挛的力度,紧紧缠绕着那个小小的止痛药药盒。它那由冰冷光学镜头组成的复眼,死死锁定在邬熵珩游戏头盔侧面,那个依旧在疯狂闪烁、频率越来越快、红光越来越刺目的指示灯上。
指示灯每一次疯狂的闪烁,都仿佛在阿八简单的逻辑回路里投下一颗炸弹。紊乱的数据流在它芯片深处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冲突、激荡,那些被每日重置掩埋的记忆碎片——咖啡的香气、邬熵珩偏头痛时苍白的脸、触手卷着药盒递过去的微弱电流信号——如同沸腾的开水,剧烈地翻涌上来。
“滋滋咔”
阿八的机械躯体内发出一阵细微的、仿佛零件过载的摩擦声。它不再只是茫然地凝视。
一条带着吸盘的触手,猛地从鱼缸营养液中抬起,卷着的止痛药药盒被它无意识地松开,沉向缸底。
那条触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狠狠地向鱼缸壁外探去,它艰难地、扭曲地伸展着,金属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精准地、颤抖地,将吸盘密布的冰冷尖端,用力地、紧紧地——
按在了游戏头盔那疯狂闪烁的红色呼吸灯上,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特殊的能量波动,仿佛跨越了现实与数据的界限,顺着那冰冷的机械触手与滚烫的呼吸灯接触点,悄然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