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钗品汇》的手抄本在靖安侯府内,成了梁婉清最珍爱的宝藏。她反复阅读,爱不释手,书中诗词皆能背诵,人物故事更是烂熟于心。其贴身侍女云袖、雨涧等,见公主如此喜爱,偶尔也能听得一二情节,无不惊叹故事之新奇、文笔之精妙。
这年春日,皇后于宫中举办赏花宴,邀宗室女眷、勋贵千金入宫同乐。宴席间,众女眷赏花、品茶、斗草、弈棋,气氛融洽。安国公府的三小姐,素以才学敏捷着称,在行飞花令时,一时技痒,吟出一句:“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 诗句清新奇巧,意境凄美,满座皆赞。
坐于皇后下首的梁婉清闻之,心中微微一动,这诗句的意境,竟与手中书卷里那位“潇湘妃子”的气质有几分神似。她不由轻声接道:“一团团、逐队成球。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她声音不大,却字正腔圆,将一首完整的《唐多令·柳絮》吟诵出来,其词句之工整、情感之缠绵,远胜先前那句断章。
席间顿时一静,随即响起一片赞叹之声。安国公三小姐又惊又喜,忙问:“公主殿下,此词清丽脱俗,缠绵悱恻,不知是何人佳作?臣女竟从未读过!”
梁婉清自知失言,但见众人皆被词作吸引,便微微一笑,从容道:“不过是闲来偶得的一本杂书中所载,作者佚名,许是前朝某位不愿留名的才子吧。词中之意,借柳絮咏女儿身世,倒也别致。”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只说是佚名杂书。
然而,这惊鸿一瞥的佳句,已如一颗石子投入湖心,在众位千金心中漾开了涟漪。尤其是那句“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道尽了红颜易老、命运无常的哀婉,深深打动了这些深处闺阁、对未来命运既憧憬又忐忑的少女们。
赏花宴后,不少贵女都私下打听,公主殿下所读究竟是何种“杂书”,竟有如此绝妙词章。消息辗转传入与梁婉清交好的惠妃侄女、承恩公府大小姐耳中。这位大小姐素与梁婉清亲近,一次入宫请安时,便撒娇央求公主借书一观。
梁婉清本不欲外传,但见其情真意切,又想这书卷乃夫君心血,若能得一二知音,亦是美事。她便谨慎地取出前几回抄本,再三叮嘱:“此乃你姐夫闲时默写,故事虽好,却非正统,你悄悄看去,莫要声张。”
承恩公大小姐得书,如获至宝,连夜读完,被其中故事深深吸引,尤其是众女儿结诗社、竞才情的段落,令她心驰神往。她虽谨记公主嘱咐,未敢大肆宣扬,但在一次小范围的姐妹诗社聚会上,终究按捺不住,将书中几首精妙诗词拿出与密友共赏。
这一下,真如投石入水,波纹迅速扩散。“靖安侯夫人处有本奇书,其中诗词堪称绝唱”的消息,在京师顶级的闺秀圈中不胫而走。才情越高、心气越傲的千金,越是好奇。先是与承恩公府交好的几家小姐设法借阅,接着是她们的闺中密友……手抄本虽只在极小范围内秘密传抄,但其影响力却如同暗香浮动,悄然弥漫。
萧景珩很快从婉清略带歉意又有些自豪的叙述中得知了此事。他并未责怪,反而笑道:“文章本为知音赏。若能得几位真才女品评,亦是雅事。只是需叮嘱她们,此书尚未完稿,且内容有别于寻常话本,万勿外泄,以免引来不必要的议论。”
于是,这部名为《金陵十二钗品汇》的手抄本,便在京城最高层次的闺阁名媛圈中,以一种极其隐秘而高雅的方式流传开来。它成了才女们私下交流、品评诗词、甚至探讨女子命运的共同话题,也无形中,将靖安侯夫人梁婉清,以及她背后的萧景珩推向了京城才女文化圈的核心位置。一股由笔墨书香掀起的暗流,正在京师闺阁中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