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吏治经过一番雷厉风行的整顿,虽未彻底肃清,但风气为之一新。新任户房典吏周正、工房典吏李实等人感恩戴德,办事格外勤勉用心,钱粮账目、工程稽核渐渐有了章法。萧景珩深知,立威之后,更需立德、立功。涿县最大的痼疾在于水患,最迫切的民生问题在于流离失所的百姓和凋敝的生产。他脑海中,自然浮现出在京畿三角淀成功推行过的“以工代赈”之策。
时机已然成熟。这日,萧景珩召集县丞王主安、主簿赵德明以及周正、李实等一众属官,在二堂商议大事。
“诸位,”萧景珩开门见山,指着身后悬挂的一幅略显陈旧的涿县舆图,“去岁水患,民生凋敝,根源在于水利失修。清水河、柳条沟等河道淤塞,堤防单薄,若不趁今冬农闲及早整治,来年春夏汛期一到,恐重蹈覆辙。届时,百姓流离,田亩荒芜,我等身为父母官,有何颜面见涿县父老?”
王主安闻言,面露难色,习惯性地诉苦:“县尊明鉴。兴修水利,利在千秋,下官岂有不知?然……县库空虚,去岁赈灾已耗费大量钱粮,今岁税赋征收亦不理想,这修河筑堤,所需银钱、民夫甚巨,恐难为无米之炊啊。” 赵德明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萧景珩早已料到他们会如此说,淡然一笑:“王县丞所虑,亦是实情。然,事在人为。本官有一策,或可解此困局。” 他环视众人,缓缓道出:“借鉴京畿经验,推行‘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 王主安与赵德明对视一眼,皆露疑惑。
“正是。”萧景珩解释道,“如今县内多有因水患失去田宅、衣食无着的流民壮丁,与其任由其困顿,或滋生事端,不若由官府组织起来,投入水利工程。官府提供工具、部分口粮,并按日计工,发放工钱或折算来年税赋。如此,流民得以安身立命,养家糊口;水利工程得以兴修,根治水患;县库压力亦可大大减轻。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周正、李实等人眼睛一亮,觉得此策大妙。王主安、赵德明则心中暗惊,他们没想到萧景珩竟有如此魄力和巧思,这无疑将大大触动那些依靠盘剥流民、把持工程的地方势力的利益。
萧景珩不给他们反对的机会,直接部署:“此事刻不容缓。周正,你即刻负责清查登记全县流民壮丁,按村社编列名册,核实情况,做到不遗漏、不冒领。李实,你率工房人员,会同老河工,即刻勘测清水河、柳条沟等关键河段,拟定详细的疏浚、筑堤方案,估算用工、用料,务求精准。王县丞、赵主簿,则需协调各乡保正,宣导此事,并筹措初期所需钱粮物资,本官自会行文上报府衙,申请部分支持。”
他语气坚决,条理清晰,容不得半分推诿。王主安、赵德明见其势在必行,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方案既定,整个县衙迅速运转起来。告示很快贴遍县城及各大乡集,言明官府将以工代赈,招募民夫兴修水利,每日管两餐饱饭,并按土方量计发工钱。消息传出,那些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流民和贫苦农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活干,有饭吃,还有钱拿?这简直是天降甘霖!报名者络绎不绝。
萧景珩并未坐在衙内听汇报,他亲自带着李实等人,多次前往工地勘察。清水河畔,寒风凛冽,但见河床上,已有成千上万的民夫在胥吏和工头的组织下,分段劳作。壮丁们挥锹铲土,疏浚河道;妇女老人则负责搬运土石,编制草袋。虽然辛苦,但人人脸上都带着希望的光芒,因为他们知道,每挖一方土,就意味着家人多一口饭吃,多一份生活的保障。
萧景珩特意嘱咐周正,工钱必须每日结算,或当场发放,或登记在册,定期公示,绝不允许胥吏克扣。他还下令在工地附近搭建简易粥棚,确保民夫能吃到热乎的饭食。这些举措,极大地激发了民夫的热情,工程进度远超预期。
当然,并非一帆风顺。期间,曾有与赵德明关系密切的乡绅,试图通过关系承包部分工程,以次料充好料,克扣工钱,被李实及时发现并坚决制止,上报萧景珩。萧景珩毫不留情,当众斥责,并勒令其按标准返工,否则永不录用。此举再次震慑了那些想从中渔利者,也赢得了民夫们的衷心拥戴。
整个冬季,涿县境内几条主要河道上,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河床被加深拓宽,淤积的泥沙被清除,残破的堤岸被加固夯实。随着工程推进,越来越多的百姓看到了希望,不仅流民得以安置,周边农户也因水患威胁解除而对来年春耕充满了期待。
“萧青天来了,咱们涿县有救了!”
“以前官府只知道催税抓丁,哪管我们死活?萧老爷是真给咱们办实事啊!”
“这河道修好了,明年再也不怕淹了!”
此类赞誉之声,在涿县民间悄然流传开来。萧景珩的声望,在实实在在的惠民工程中,迅速扎根、生长。
冬去春来,水利工程主体陆续完工。望着焕然一新的河道和坚固的堤坝,萧景珩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这不仅是政绩,更是对百姓的承诺。他以“以工代赈”之策,成功地将危机转化为机遇,既解决了迫在眉睫的民生问题,又为涿县的长治久安奠定了坚实基础。
然而,他并未陶醉于成功的喜悦。他清楚,水利工程只是第一步,涿县百废待兴,还有更多的挑战等待着他。而那些在这次工程中利益受损的乡绅胥吏,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雨,或许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