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珩镜的风靡与烧春酒的贡誉,如同在京师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两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商业本身。那晶莹剔透、映照分明的镜面,不仅照出了贵妇千金们的花容月貌,更映出了背后令人咋舌的巨额利润;那醇烈甘香的御赐美酒,不仅满足了帝王的口腹之欲,更彰显了一种点石成金般的生财能力。巨大的利益,如同最甜美的蜜糖,迅速吸引了无数嗅覚敏锐的“蜂蝶”,其中不乏盘踞在权力顶端的皇室宗亲和手握实权的朝堂重臣。
起初,还只是些试探性的接触。安远侯府的管家借着采买镜子的名义,与景珩商行的大掌柜萧文远套近乎,言语间不时透露侯爷对此新奇玩意颇感兴趣,询问可否参股合营,共享其利。紧接着,礼部一位郎中的夫人举办赏花宴,特意邀请萧景珩的继母杨氏过府一叙,席间婉转提及自家在江南也有窑口,若能得镜子的制作之法,必能将其发扬光大,利润自然少不了萧家的份。
这些还算是“文雅”的试探。随着镜子带来的财富效应愈发明显,更多的觊觎者开始失去耐心。一位素以蛮横着称的郡王世子,直接派府中长史带着一匣金锭上门,言明要买断镜子的制作秘方,口气不容拒绝。更有几位与赵党关系密切的官员,或明或暗地暗示,若商行“懂事”,主动献上部分干股,今后在京师行商便可畅通无阻,否则,这买卖能否做得安稳,可就难说了。
醉仙酿酒坊那边,压力同样不小。烧春酒被钦点为贡酒后,其民间售价水涨船高,且一坛难求。内务府采办太监的话里话外,透着想压低贡酒收购价,或者让酒坊“孝敬”些份子的意思。一些宗室子弟和勋贵武将,更是直接派人到酒坊,要求长期、大量供货,价格却压得极低,俨然将其视为自家私产。
商行大掌柜萧文远和酒坊的明面负责人,这些日子可谓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他们按照萧景珩事先的嘱咐,对所有试图染指核心技术和要求分羹的提议,一律以“工艺复杂,乃祖传之秘,不便外泄”、“小本经营,仅够糊口,不敢高攀”等理由婉拒。对于强行压价和索要干股的,则尽量周旋,实在不行,便稍稍让利,破财消灾,但核心利益绝不出让。
然而,这种坚守并非易事。面对那些手握权柄、轻易就能让商行寸步难行的势力,每一次拒绝都冒着巨大的风险。萧文远几次忧心忡忡地前往青鱼巷府邸,向萧景珩禀报这些情况。
“景珩,如今这情形,如同小儿持金过市啊!”萧文远面带忧色,“安远侯府、礼部郎中那边还算客气,可那庆郡王世子,还有那几个明显是赵相门下的官员,态度越发强硬。长此以往,我怕……”
萧景珩坐在书案后,神色平静地听着堂叔的汇报。他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玻璃镜和高度蒸馏酒的技术,在这个时代无疑是摇钱树,必然会引起贪婪的目光。他沉吟片刻,问道:“宫中内务府那边,对贡酒价格可有明确刁难?”
“那倒没有明着压价,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我们‘识趣’。”萧文远答道,“倒是几位嗜酒的宗室老王爷,派人来要酒,口气大得很,价钱却给得低,颇难应付。”
萧景珩点点头:“宫中那边,只要陛下没有明确表示不满,便依规矩办事,该孝敬的节礼照送,但贡酒质量和数量必须保证,价格可略作商议,但不能伤筋动骨。至于那些宗室和勋贵,特别是与赵党有关的,一律顶住。他们要不到酒,最多是抱怨;若我们轻易让步,下一步便是得寸进尺,索要更多。”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堂叔,你要记住,我们做生意,守法经营是根本。只要账目清晰,依法纳税,不给人留下走私、偷漏的把柄,那些权贵即便眼红,明面上也不敢太过分。他们现在使出的,不过是试探和施压的寻常手段。真正的杀招,恐怕还在后头。”
萧景珩心知肚明,赵崇明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击自己的机会。如今商行的繁荣,正好给了对方一个新的攻击方向。那些跳出来的权贵,有些是单纯眼红,有些则很可能是在赵党的暗中怂恿或支持下前来试探虚实、制造麻烦的。
“接下来,你回去后,要更加谨慎。”萧景珩转身,目光锐利,“对所有供货商、工匠,都要再三叮嘱,严守工艺秘密,与陌生人来往要格外小心,谨防有人收买或刺探。商行和酒坊的账目,要做得滴水不漏,随时准备接受核查。若有官府的人前来刁难,不必硬顶,可稍作打点,但若涉及原则和核心技术,必须立刻报我。”
“我明白。”萧文远重重点头,“只是……景珩,你如今在朝中树大招风,我担心他们会借商行之事,在皇上面前攻讦于你。”
“无妨。”萧景珩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自信与冷意,“陛下是明君,岂会因臣子家中有擅长经营的亲属而降罪?只要我们没有违法行为,他们便找不到真正的把柄。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我自有应对之策。眼下,我们要做的,是稳住阵脚,静观其变。”
送走萧文远,萧景珩独自在书房中沉思。商业上的成功,带来了财富和一定的隐形影响力,但也将自己和家族置于更明亮的聚光灯下,成为了更显眼的靶子。赵崇明及其党羽,还有那些被利益驱动的权贵,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轻轻叩击着桌面,脑中飞速盘算。是时候进一步夯实根基,并寻找可靠的盟友了。这京师的水,因为几面镜子和几坛美酒,开始变得更加浑浊和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