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乌鸦岭的山林在晚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如同无数鬼魅在低语。叶飞羽率领三百精锐,弃马步行,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崎岖的山道上。每个人都用布条包裹了兵刃,防止反光,口中衔枚,脚下踩着特制的软底鞋,尽可能减少声响。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甲叶偶尔不可避免的轻微摩擦声,揭示着这支队伍正在高速机动。
“将军,前面就是乱石涧!”一名在前方探路的“夜不收”斥候如同狸猫般滑回,压低声音禀报,“有血腥味,还有打斗痕迹!”
叶飞羽抬手,队伍立刻停下,隐入道旁的阴影中。他凝目望去,只见月光下,乱石涧入口处一片狼藉,几具尸体横陈在地,看衣着有江北商队的护卫,也有黑水荡的士卒,鲜血浸透了碎石土壤,引来几只夜枭在枯树上发出不祥的啼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和一种……焦糊味。
“是火鸮队的猛火油。”王栓子手下那名火鸮队队正嗅了嗅,沉声道,“王哨长定是动用了火攻阻敌。”
叶飞羽眼神更冷,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呈扇形散开,交替掩护,小心翼翼地进入乱石涧。涧内地形更为复杂,怪石嶙峋,通道狭窄,确实是一处绝佳的伏击与反伏击之地。越往深处,战斗的痕迹越是惨烈,箭矢钉在石壁上,刀剑劈砍的痕迹随处可见,偶尔还能看到黑衣人破碎的尸体,死状各异,但皆是一击毙命,显示出“夜不收”精锐的狠辣手段。
“在那里!”一名眼尖的“夜不收”指向涧内一处较为开阔的石滩。
只见石滩中央,二三十人正围成一个残破的圆阵,苦苦支撑。外围是十几名黑衣杀手,他们身形飘忽,如同鬼魅,攻击刁钻狠毒,专门寻找圆阵的薄弱处下手。圆阵中央,王栓子半跪于地,左大腿上赫然插着一支弩箭,鲜血已经浸透了裤管,但他依旧咬着牙,手持一柄染血的横刀,指挥着剩下的七八名“夜不收”和十余名商队护卫抵抗。他们脚下,已经倒下了数倍于己的黑衣人尸体,但剩下这些黑衣人显然才是真正的精锐,个个武艺高强,配合默契,给圆阵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不远处,还有几辆被焚毁的马车残骸,仍在冒着缕缕青烟。
“弩手,前方七十步,覆盖射击!火鸮队,准备火罐,阻断其后路!其他人,随我冲阵!”叶飞羽观察清楚形势,瞬间下达命令,声音冰冷而果决。
“咻咻咻——!”
早已蓄势待发的五十名弩手同时扣动扳机,强劲的弩箭如同飞蝗般射向那些黑衣杀手的身后和侧翼,顿时有四五人猝不及防,被弩箭射穿,惨叫着倒地。
几乎同时,几名火鸮队队员奋力掷出点燃的猛火油罐。
“轰!”“轰!”
烈焰在黑衣人后方和一侧的石壁上爆燃开来,粘稠的火焰封住了他们的退路和部分机动空间,灼热的气浪让那些黑衣人的动作不由得一滞。
“杀——!”
叶飞羽一声厉喝,身先士卒,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战团。他身后的两百余名精锐如同决堤洪水,怒吼着掩杀过去。
那些黑衣杀手显然没料到援军来得如此之快,且一出手就是如此凌厉的远程打击和火攻。他们训练有素,虽惊不乱,立刻分出一半人手转身迎击叶飞羽带来的生力军,另一半则加紧了对王栓子残阵的围攻,试图在援军完全突破前,先吃掉这块硬骨头。
叶飞羽目标明确,直指围攻王栓子的那群黑衣人核心。一名黑衣人头目模样的汉子,手持一对奇形短刃,身形如电,正鬼魅般绕到圆阵侧翼,一刀划伤了一名“夜不收”的手臂。叶飞羽人未至,手中横刀已然出鞘,一道冷冽的刀光如同半月,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斩那头目后颈!
那头目感应到背后致命的威胁,骇然转身,双刃交叉格挡。
“锵!”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那头目只觉一股磅礴巨力涌来,双臂剧震,双刃几乎脱手,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跌退,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显然没料到叶飞羽的武功如此之高,力量如此之强。
叶飞羽得势不饶人,刀光再展,如狂风暴雨般向那头目卷去。他的刀法没有任何花哨,简洁、直接、高效,每一刀都直奔要害,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惨烈杀气。那黑衣头目武功虽奇,但在叶飞羽这纯粹为杀戮而生的刀法面前,竟被逼得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与此同时,大队援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生力军们憋着一股怒气,如同虎入羊群,与黑衣人厮杀在一起。这些黑衣人单体实力或许更强,但在军队式的结阵冲击和默契配合下,顿时陷入了苦战。特别是“夜不收”的老兵,三人一组,背靠背而战,攻防一体,专门克制这些擅长单打独斗和偷袭的杀手。
王栓子见援军已到,精神大振,嘶声吼道:“兄弟们,将军来了!杀光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残存的士卒们也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奋力反扑。
战斗很快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黑衣人虽然悍勇,但在绝对的人数优势和有针对性的战术下,不断减员。那名与叶飞羽交战的头目,见势不妙,虚晃一招,就想凭借高超的轻功遁走。
“想走?”叶飞羽冷哼一声,左手在腰间一抹,一道乌光激射而出——正是他特制的袖箭!
那头目身在半空,察觉暗器袭来,勉强扭身闪避,却终究慢了一步。
“噗!”袖箭精准地没入他的右肩胛,力道之大,几乎穿透。
那头目闷哼一声,身形一滞,从空中跌落。
不等他起身,几名“夜不收”已经一拥而上,刀剑齐下,将其死死制住,卸了下巴,防止其服毒自尽。
首领被擒,剩余的黑衣杀手更是斗志全无,有的想拼命,被乱刀砍死,有的试图突围,却被弩箭和火网逼回,最终除了三四人凭借诡异身法硬生生冲破火墙,带着满身烧伤消失在黑暗中外,其余尽数被歼灭。
战斗迅速结束。叶飞羽立刻赶到王栓子身边。
“将军……”王栓子脸色苍白,想要站起来。
“别动!”叶飞羽按住他,查看他腿上的箭伤,眉头紧锁。箭矢入肉极深,而且箭头泛着诡异的幽蓝色,“有毒!”
他立刻取出林湘玉赠送的解毒丹药,塞入王栓子口中,同时运指如风,封住他腿部的几处穴道,减缓毒性蔓延。“医官!快!”
随军的医官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
叶飞羽这才起身,环顾战场。满地的尸体,大部分是黑衣杀手,但也有近二十名己方士卒永远留在了这里,其中还包括四名宝贵的“夜不收”老兵。江北商队损失更大,几乎全军覆没,运来的物资也被焚毁大半。
“清理战场,统计伤亡,救治伤员!看看有没有活口!”叶飞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很快,战场清理完毕。除了那个被生擒的头目,还找到了两个重伤未死的黑衣人,但都在被俘的瞬间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顷刻毙命,显然都是死士。
叶飞羽走到那名被制住的黑衣头目面前,扯下他的蒙面巾,露出一张三十多岁、面容普通却带着一股阴鸷气息的脸。
“你们是‘暗影’的人?”叶飞羽冷冷问道。
那头目下巴被卸,无法说话,只是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叶飞羽。
叶飞羽也不废话,对身旁的“夜不收”示意。一名擅长刑讯的队员上前,手法熟练地在其身上几处穴位按捏。
顿时,那头目身体剧烈抽搐起来,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痛苦嘶鸣,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片刻之后,那名队员停手。叶飞羽挥手让人将其下巴接上。
“嗬……嗬……”那头目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看向叶飞羽的眼神中除了怨毒,更多了一丝恐惧。
“说,你们来了多少人?在泸州还有哪些据点?拓跋烈和‘暗影’还有什么计划?”叶飞羽的声音如同寒冰。
“……杀……杀了我……”那头目嘶哑道。
“想死?没那么容易。”叶飞羽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说出我想知道的,我给你一个痛快。否则,我会让你尝遍世间极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随后更为残酷的刑讯手段下,这名意志坚定的杀手头目最终精神崩溃,断断续续地吐露了一些信息:他们确实是“暗影”麾下的“黑鹞子”小队,此次潜入泸州的共有三支这样的小队,主要任务就是刺杀叶飞羽及其核心部下,破坏其整合势力的行动。他们与拓跋烈有联系,但具体计划由“暗影”直接下达。他们在泸州城内有几个秘密联络点,但他只知道一个,在城西的“百味茶楼”。至于“暗影”本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从未见过真容。
得到这些信息后,叶飞羽履行了承诺,给了他一个痛快。
“将军,物资损失超过六成,剩下的多是些不易焚毁的铁器箭簇。”负责清点的军官前来汇报,脸色沉重。
叶飞羽看着那些被抢救出来的、熏得漆黑的粮袋和箭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痛惜和怒火。这次损失不小,尤其是人员的伤亡。
“阵亡将士,就地妥善掩埋,标记清楚,日后迁回英烈墓园。伤员全力救治。将阵亡兄弟的名牌和缴获的敌军兵刃、腰牌带上,我们回去。”
他走到王栓子身边,医官已经初步处理好了伤口,毒性暂时被丹药压制,但需要尽快送回黑水荡进一步治疗。
“栓子,感觉如何?”
“还……还死不了,将军。”王栓子虚弱地笑了笑,“给……给将军丢脸了,没能保住物资……”
“不,你们做得很好。”叶飞羽拍了拍他未受伤的肩膀,语气坚定,“能在‘黑鹞子’的埋伏下支撑到现在,还杀伤对方如此多人,你们都是好样的!好好养伤,这笔账,我们迟早跟‘暗影’和拓跋烈算清楚!”
夜色更深,叶飞羽带着队伍,抬着伤员,押着缴获,沉默地踏上了返回黑水荡的路。这一战,虽然挫败了“暗影”的埋伏,救回了王栓子等人,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更让他清晰地认识到,“暗影”这条毒蛇的威胁,远比明刀明枪的拓跋烈更大。
回到黑水荡,已是后半夜。叶飞羽立刻召集雷淳风和蒋魁等人。
“‘暗影’已经出手,目标明确,就是要斩首和破坏。我们必须加快整合步伐,同时,要加强内部的清查和戒备,谨防渗透。”叶飞羽目光锐利,“蒋魁,你立刻秘密排查水寨内部,尤其是你原来的旧部,看看有没有近期行为异常,或者与外界不明人员接触者。”
蒋魁心中一凛,连忙应下。
“雷叔,根据俘虏的口供,城西‘百味茶楼’是他们的一个联络点。让我们在城内的眼线,严密监视此地,但切勿打草惊蛇,看看能否钓出更大的鱼。”
“明白。”雷淳风点头。
“另外,”叶飞羽看向地图上张贲和刘彪的方向,“给张贲送去的粮食,再加两成。对刘彪……把我们今晚歼灭‘黑鹞子’小队,生擒其头目的消息,稍微‘泄露’一点给他。让他知道,跟我们合作,不仅有技术,更有安全保障!”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叶飞羽这只“黄雀”,在经历了一场血腥的猎杀后,不仅没有被吓退,反而磨利了爪牙,准备进行更有力的反击。泸州的这盘棋,因为“暗影”的介入,变得更加凶险,也更加激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