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的宁静，如同风暴眼中虚假的平和，被一份来自锈带码头的、断断续续且充满杂音的求救信号彻底打破。
信号是琉璃通过一个隐秘的中继器捕捉到的，来自摩根的一名亲信，声音嘶哑，背景是激烈的爆炸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嘶吼。
“……顶不住了！它们……它们太多了！有种新的……甲壳太厚……能量武器效果也……请求……任何形式的……支援……”
信号在此处戛然而止，只留下令人不安的电流噪音。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全息投影上，代表着锈带码头及其周边区域的影像被放大，上面标记的能量反应和生物信号密度高得吓人，尤其是几种新型变异体的标识，呈现出刺眼的深红色。
“是‘屠戮者’，”琉璃指着一种体型臃肿、背部覆盖着厚重暗沉骨甲、双臂进化成巨大骨质重锤的变异体模型，语气沉重，“我们之前收到过零散报告，但这次是成规模出现。
它们的骨甲对实弹和能量攻击都有极高的抗性，常规单兵武器很难造成有效杀伤。
还有这个，”她又切换到一个身形纤细、如同掠食昆虫、体表闪烁着不稳定能量光泽的怪物影像，“‘能量窃贼’，它能短暂吸收并偏转能量武器的攻击，甚至将其转化为自身的能量护盾。”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根据有限的观测数据，这两种变异体，以及最近异常活跃的几种高阶变种，其出现频率和攻击性，在过去两周内呈指数级增长。”
李瑶看着那些狰狞的影像，脸色发白。
作为一名医生，她更能理解这种进化速度背后代表的恐怖含义——环境的筛选压力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正在催生出专为毁灭而生的怪物。
“它们的进化……太快了。快到不合常理。”
“是‘优化者’崩溃的后续影响。”林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部分清明，只是深处还残留着数据过载后的疲惫。
他扶着门框，继续说道：“‘优化者’维持的某种……区域性信息素平衡或者能量场压制……消失了。
这不仅导致了低阶变异体的狂乱，更释放了所有‘厄里斯’衍生物潜在的进化枷锁。
它们现在像是在进行一场毫无约束的、疯狂的军备竞赛，而我们人类，就是它们进化之路上的试炼石。”
陈星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摩根那边情况危急，于情于理，他们不能坐视不管。
锈带码头不仅是他们在废土上少数可以称之为“盟友”的据点，那里成千上万的幸存者，也是人类文明残存的一部分。
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残酷而真实的机会，去验证他们手中这微小的火种，是否能在真正的绝望战场上，点燃一丝光亮。
“我们得去。”陈星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不仅是为了救援摩根，也是为了验证我们的路。”
他看向桌上的“起源之心”，“‘摇篮’的理念，需要在真正的绝望中去实践。”
渡鸦第一个点头，她的眼神冷静如常，仿佛只是接取了一个新的任务。
李瑶深吸一口气，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林风虽然虚弱，但也表示可以随行，他的感知能力在混乱的战场上或许能起到关键作用。
琉璃与巨石交换了一个眼神。
“观星台”不能倾巢而出，需要有人留守，维持这个最后的观察点和研究基地。
最终决定，由琉璃带领一队精锐的“废墟行者”与陈星小队一同前往，巨石则留下坐镇。
锈带码头，外围防线。
当陈星一行人借助“废墟行者”掌握的隐秘路径，穿越愈发危险的腐壤区，抵达锈带码头外围时，眼前的景象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惨烈。
曾经还算有序的外围防御工事，此刻已化为一片废墟。
被撕裂的电网缠绕在扭曲的金属支架上，碉堡被某种巨力砸得四分五裂，地面上布满了焦黑的弹坑和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变异体血液。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更浓烈的、属于“厄里斯”的甜腻腐臭。
战斗的声音从围墙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爆炸声、人类的怒吼与变异体疯狂的嘶吼交织在一起，谱写着末日般的交响曲。
他们没有直接冲向正面战场，而是在琉璃的带领下，绕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已经被突破的侧翼缺口。
这里战斗的痕迹更新鲜，几具人类的尸体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倒在瓦砾中，他们的武器甚至没能在那只倒毙在一旁的“屠戮者”厚重的骨甲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直接火力攻击效果很差。”琉璃蹲下身，检查着“屠戮者”的尸体，它的致命伤来自于眼部被精准射入的高爆弹，这需要极高的射击精度和运气。“它们的弱点很少，而且被保护得很好。”
陈星凝视着那只庞大的怪物，他能感觉到，这些新型变异体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不同，更加狂暴，也更加……“专注”，仿佛所有的进化方向都指向了纯粹的杀戮与毁灭。
“跟我来，我们需要找到摩根，了解整体情况。”陈星沉声道。
小队沿着残垣断壁向码头内部渗透。
越往里走，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街道上遍布瓦砾和尸体，既有变异体的，也有来不及撤退的守卫。
一些地方还在燃烧，浓烟滚滚。
幸存者们惊恐地蜷缩在相对坚固的建筑里，眼神中充满了麻木和绝望。
他们在一个临时设立的、由沙袋和废弃车辆垒成的指挥点找到了摩根。
这位曾经彪悍的码头首领，此刻浑身浴血，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脸上混杂着疲惫、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灰败。
“陈星？……是你们？！”看到陈星等人出现，摩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加复杂的情绪，“你们还活着……太好了！但现在……妈的，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他指着围墙方向，声音嘶哑：“看到了吗？那些鬼东西！打不死！越打越多！老子的兄弟快拼光了！弹药也快见底了！再这样下去，最多半天，围墙就得被它们用尸体堆平！”
“我们带来了……一种可能。”陈星没有时间详细解释，他直接说道，“一种不同于常规武器的应对方式。但需要你的配合，以及一个试验的机会。”
摩根愣了一下，看着陈星平静却异常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些气质独特的“废墟行者”，一咬牙：“妈的，死马当活马医！你说，要老子怎么配合？”
围墙之上，正面战场。
这里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守卫们依托着围墙的垛口和临时加固的工事，疯狂地向下方倾泻着火力。
子弹如同雨点般落在潮水般涌来的变异体身上，但收效甚微。
普通的“刺脊兽”和“跳跃者”还能被火力压制，但那些新出现的“屠戮者”和混杂在其中的“能量窃贼”，成了真正的噩梦。
一只“屠戮者”顶着密集的弹雨，用它那巨大的骨质重锤狠狠砸在围墙上，整个墙体都为之震颤，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
能量武器的光束射在“能量窃贼”身上，往往只是激起一圈涟漪，便被偏转开，甚至偶尔会被它吸收，体表的能量光泽反而更盛。
绝望的气氛在守卫中蔓延。
一个年轻的守卫看着手中已经发烫的步枪，又看了看下方那几乎无穷无尽的怪物浪潮，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就在这时，陈星和摩根登上了这段压力最大的围墙。
“所有单位注意！节约弹药！优先瞄准新型变异体的弱点攻击！重复，节约弹药！”摩根通过扩音器大吼，试图稳定军心，但效果甚微。
陈星没有理会周围的混乱，他的目光锁定了一只刚刚用重锤砸碎了一段垛口，正准备攀爬上来的“屠戮者”。
他能感受到这只怪物身上那狂暴而混乱的生命能量。
他取出了“起源之心”。
乳白色的光晕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引人注目。
他没有像之前安抚风暴蝠龙那样试图传递“理解”的意念。
面对这种纯粹为毁灭而生的进化体，那种方式可能无效。
他尝试着另一种思路——引导与干扰。
他集中精神，将“起源之心”所蕴含的那份代表着生命最初蓝图、秩序与平衡的本源气息，如同一个微型的领域般，以自己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个领域范围很小，仅能覆盖他周围十几米的区域，但效果立竿见影。
那只正准备攀爬的“屠戮者”，动作猛地一滞。
它那充满杀戮欲望的简单意识，似乎被这股突然出现的、与周围毁灭环境截然不同的“秩序”气息所干扰。
它发出了困惑的咆哮，挥舞着重锤，却仿佛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开始攻击身旁的其他低阶变异体！
不仅仅是它，领域范围内，所有的新型变异体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混乱和异常。
“能量窃贼”体表的能量光泽变得不稳定，甚至开始干扰到它们自身。
一些低阶变异体则直接陷入了茫然，停止了攻击。
“就是现在！攻击！”陈星大声喊道。
周围的守卫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怪物陷入混乱，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立刻抓住了机会。
子弹和能量光束精准地射向那些因混乱而暴露弱点的变异体。
这一次，攻击取得了效果。
那只“屠戮者”在混乱中被数发穿甲弹击中相对脆弱的关节部位，惨叫着从围墙上跌落。
几只“能量窃贼”也因能量失控而自爆。
局部战线，竟然暂时稳定了下来。
摩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又看了看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消耗不小的陈星，和他手中那散发着微光的“石头”。
“这……这就是你说的‘可能’？”
陈星点了点头，喘息着说道：“它不能直接消灭它们，但可以干扰它们进化出的、用于杀戮的‘秩序’，让它们回归……或者说陷入一种更低效的混乱状态。
这能为我们创造机会。”
他看向围墙外那依旧无边无际的变异体浪潮，心情沉重。
“起源之心”的影响范围有限，他的精神力量也无法长时间维持这种程度的引导。
这更像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缓兵之计。
怪物的进化速度，已经超出了人类武器更新的极限。
这场战争的天平，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非人的一方倾斜。
人类的常规武器，在这些飞速进化的怪物面前，正逐渐失去效力。
而像“起源之心”这样的非常规手段，其代价和局限性，也同样巨大。
进化死潮，汹涌而来。
留给人类的时间和选择，都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