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死寂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唯有众人压抑的呼吸与胸腔内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这片空旷而古老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眼前的景象带来的冲击,远非之前遭遇的任何直接危险所能比拟。那是一种沉甸甸的、源自时光长河上游的肃杀与悲凉,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压迫着每一根神经。
几尊巨大的石像如同沉默的远古守卫,矗立在溶洞各处,姿态各异,却都透着一股蛮荒狰狞的气息。它们的身躯被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冰尘覆盖,许多部位已然残破不堪——断裂的手臂、缺失的头颅、布满蛛网般裂痕的躯干。然而,那股穿透时光磨损而来的凶戾之气,依旧扑面而来。它们手中所持的兵器样式古怪,似戟非戟,像斧又带着诡异的弧度,即便蒙尘,也难掩那股择人而噬的锋芒。
石像脚下,骸骨累累,触目惊心。
人类的枯骨与一些形态怪异、根本无法辨认种族的遗骸混杂在一起,散落在冰冷的尘埃与碎岩之中。有些骸骨保持着向前攀爬的姿态,指骨深深抠进地面,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在挣扎求生;有些则相互纠缠,锁骨与肋骨交错,无声地诉说着最后一刻的殊死搏杀;一具尤为高大的非人骨骸,胸腔处被一柄几乎与它肋骨同等粗细、早已锈蚀得面目全非的长矛贯穿,死死钉在地上。冰尘如同时光的裹尸布,试图掩埋这一切惨烈,却又欲盖弥彰地勾勒出那场远古冲突的残酷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复杂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浓郁的土腥气、铁锈般的陈年血气,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苍凉死寂。那缕带着寒意的微风,持续不断地从溶洞另一端那几条幽深不知通向何方的岔路口中吹拂出来,如同古战场亡魂永不消散的低语。
“咕噜。”楚承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握紧短刃的手心渗出细密的冷汗,感觉喉咙干涩得发紧。他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却发现言语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潘燕抱着依旧昏睡的小女孩,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目光却忍不住细细打量着那些骸骨,试图从它们的姿态中解读出当年的片段,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她另一只手则轻轻放在昏迷的陈嘉诺肩头,仿佛这样能给予一些微不足道的庇护。
林泊禹的目光则被石像基座和溶洞岩壁上一些模糊难辨的刻痕所吸引。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尊缺失了半边脸颊的石像,拂去表面的浮尘,露出下面扭曲、古朴、充满原始力量的符号纹路。“这些纹路……其风格与结构,从未在任何现存的古籍记载中出现过。这绝非近代文明所能企及的技艺……”他的声音带着学者发现未知遗迹时的兴奋与凝重,指尖极其轻柔地划过那些冰冷的刻痕,试图感受其蕴含的古老信息流。
上官子墨的注意力更多放在那些骸骨本身,尤其是几具骨骼颜色呈现出诡异暗紫色的遗骸上。“骨骼异色,并非单纯岁月腐朽所致……更像是被某种极强的毒性,或是更为阴邪的诅咒之力侵蚀渗透,历经漫长岁月,其残留的气息仍未完全散尽。”他蹲下身,保持着安全距离,眯着眼仔细观察,眼神中流露出药剂宗师特有的审慎与探究欲,却丝毫没有用手直接触碰的意思。
风奕川和任铭磊则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两人一左一右,如同最警觉的哨兵,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溶洞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几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岔路入口。任铭磊的透视能力在这里依旧受到强力干扰,那几条岔路的深处仿佛笼罩着一层无法看穿的、扭曲的能量迷雾,令人不安。
“嘶嘶……”霜翼翎蛇幼蛇盘踞在溶洞入口与内部核心区域的交界处,碧色的眼眸中畏惧之色愈发浓重,细长的身体微微向后蜷缩,似乎前方那片布满狰狞石像和累累白骨的区域,存在着让它源自血脉本能感到恐惧的东西,再也不肯向前逾越半步。
赵珺尧环顾四周,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潘燕怀中的小女孩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地不同寻常的气息,在睡梦中不安地蹙了蹙眉。赵珺尧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几条岔路上,声音打破了沉寂: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赵珺尧开口,声音不高,却在这片死寂的溶洞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后面的追兵随时可能循迹而至。必须尽快决定,走哪一条路。”
他迈步走到那几条岔路前。岔路一共四条,大小、形状、气息各异,幽暗深邃,不知各自通向何方。从左至右:第一条洞口最为宽阔,但内部怪石嶙峋,隐隐有浑浊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气流涌出;第二条狭窄异常,曲折难测,仅容一人勉强弯腰通过,岩壁光滑得透着一丝不自然的诡异;第三条洞口边缘规整,依稀能看到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深处的黑暗浓重得化不开,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第四条则不断有较强的、带着浓烈血腥与腐朽气息的风吹出,仿佛直通那片传说中古战场的血腥核心。
“星月,你现在感觉如何?这枚符石……可曾给出更多的提示或指引?”赵珺尧将目光转向刚刚苏醒不久、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上官星月。她手中那枚古老的符石依旧散发着温和的清辉,只是光芒比之前似乎略微黯淡了几分,仿佛与此地的死气产生了某种抵消。
上官星月努力集中尚有些涣散的精神,细细感受着符石传来的微弱波动,又依次望向那几条幽深的岔路,秀眉紧紧蹙起:“符石……很安静,没有特别的指向。但到了这里,我之前感受到的那种‘回响’……变得更清晰了,像是很多很多杂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有悲伤,有愤怒,还有……强烈的不甘。”她顿了顿,纤细的手指指向第四条风源最强、血腥味最浓的岔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感觉……最为混乱,也最为强烈,几乎……震耳欲聋。”
“也就是说,那条路很可能最接近所谓的‘冻土战场’核心,但也意味着可能最为危险。”楚沐泽沉声道,语气中透露出倾向于选择相对稳妥路径的考量。
“往往最危险的路,才是摆脱追兵的最佳选择。”风奕川淡淡道,指尖的特制扑克牌灵活地翻转着,闪烁着冷光,“玄冰阁的那帮人,未必有胆量跟进来蹚这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