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事务所的独立会客室内,气氛凝重得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沈婉悠端坐在周律师和方晴中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的对面,是面色冷峻的姜一鸣和他的首席律师,旁边还坐着一位穿着看似得体、眉眼间却透着一股精明与刻薄的中年女人——正是姜一鸣方最新提交的“关键证人”,王秀娟阿姨,沈婉悠家之前的钟点工。
“法官大人,我方请求传唤证人王秀娟女士出庭作证。她将证明,被申请人沈婉悠女士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长期情绪极不稳定,多次出现歇斯底里、失控咆哮、甚至伴有自残倾向的危险行为,其心理状态完全不具备安全、健康抚养未成年子女的条件。”姜一鸣的律师语气铿锵有力,仿佛已然手握确凿铁证。
王阿姨显得有些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搓揉着衣角,眼神闪烁不定,下意识地瞟向身旁的姜一鸣,在得到对方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暗示性的眼神后,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清了清嗓子,开始陈述:
“是…是的法官…我在沈女士家里做了快三年工。她…她那个人,脾气是真的很不好,经常…经常无缘无故就发火,摔东西,骂人…有一次,我亲眼看到她抱着小女儿,站在阳台那个栏杆边上哭,身体摇摇晃晃的,吓死个人了!我真怕她一不小心就…还有一次,她和姜先生吵完架,情绪特别激动,就用头…用头去撞墙,咚的一声,额头上立马就鼓起好大一个包!我劝她,她根本不听,还反过来把我骂了一顿,后来…后来就把我给辞退了……”她的声音带着刻意渲染的哭腔,言辞间极尽夸大与扭曲事实。
沈婉悠听着这些完全颠倒黑白、恶意中伤的指控,气得浑身微微发抖,一股冰冷的怒火直冲头顶,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感。这个王阿姨,当初明明是因为工作懈怠、屡次偷奸耍滑,甚至被她发现偷偷用手机拍摄她未完成的设计手稿,才被严肃警告后辞退的!现在竟然敢如此信口雌黄,反咬一口!
周律师经验老道,冷静地打断了王阿姨的表演:“证人,请你明确陈述,你刚才所描述的所谓‘用头撞墙’事件,发生的具体日期、确切时间、当时的具体地点,以及除了你本人之外,还有谁在场目睹了全过程?事件发生后,你是否立即报警或通知了姜一鸣先生?”
王阿姨眼神慌乱地游移着,不敢与周律师对视:“具体时间…过去那么久了,谁还记得那么清楚啊…大概…大概就是去年秋天吧?地点就是在他们家客厅…当时…当时就我和她两个人…我,我当时都吓懵了,哪还想得到报警啊…”
“也就是说,除了你本人的单方面口述,没有任何其他证据可以证明这起严重的事件确实发生过,对吗?”周律师步步紧逼,语气平稳却极具压迫感。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法官您要相信我啊!”王阿姨提高了音量,试图用声音掩盖心虚。
姜一鸣的律师立刻接口:“法官大人,证人王秀娟女士的证言清晰、具体地描述了沈婉悠女士长期存在的情绪失控和潜在危险行为。即使单一事件的直接证据可能有限,但多个类似事件的细节相互印证,足以构成合理的怀疑,证明其情绪稳定性存在严重问题,不适合承担抚养子女的重任。我们恳请法庭充分采纳并考量证人的证词。”
方晴在沈婉悠耳边低声快速说道:“稳住,她在撒谎,漏洞非常多。周律师会处理好的。”
沈婉悠强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怒火和委屈强行压了下去。她知道,此刻情绪的失控正中对方下怀。她抬起头,目光不再看那个令人作呕的证人,而是直接望向法官,声音虽然因为极力控制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异常清晰和坚定:“法官大人,这位证人王秀娟女士,此前受雇于我家担任钟点工。其在工作期间,存在多次迟到早退、工作时间长时间处理私人事务、甚至未经允许动用我私人物品的情况,我曾因此对其进行过多次提醒和教育。她最终被辞退的直接原因,是我发现她试图用手机偷拍我尚未公开的服装设计手稿。她与我之间存在明确的劳务纠纷和潜在的利益冲突,其证词的真实性、客观性以及动机,均存在重大疑问,有明显的打击报复嫌疑。我请求法庭对其证言的真实性进行严格审查,并考虑其作证的动机。”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陈述,语气平静却蕴含着力量:“关于我个人的情绪状态,我从不否认,在遭遇婚姻破裂、并且对方试图通过不当手段夺走我两个孩子的情况下,我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精神压力,这是任何一位母亲都会有的正常反应。但我可以郑重向法庭保证,我从未,也绝对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害自己或孩子的行为。我所记录的详细日志可以证明,即使在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刻,我首要考虑和全力维护的,始终是我的两个女儿的安全与福祉。”
周律师适时地向法庭提交了事先准备好的、关于证人王秀娟工作表现不良记录、以及其被辞退真实原因的情况说明材料。
庭审的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姜一鸣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沈婉悠,里面充满了计划被打乱后的恼怒与更深的寒意。
法官表情严肃,仔细地翻阅着双方提交的材料,并反复核对了证人的证词细节。经过短暂的休庭合议后,法官宣布:“对于证人王秀娟女士的证词,本庭已记录在案。其证明力将与其他所有证据结合,进行综合审查与判断。鉴于本案案情较为复杂,下次庭审将主要围绕子女抚养权的具体安排,包括探视权、抚养费支付等具体事项进行质证。今日庭审到此结束。”
虽然没有当场直接裁定证言无效,但沈婉悠冷静而有力的反击,无疑成功地在法官心中种下了对证人可信度的怀疑种子,严重动摇了对方突然抛出“证人”策略的预期效果。走出法庭,姜一鸣冷冷地瞥了沈婉悠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蛇般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算计落空后的羞恼。
沈婉悠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尽管内心依旧因为这场无耻的诬陷而波澜难平,但她知道,自己今天成功地守住了一道重要的防线。她挽着方晴的手臂,感觉双腿有些发软,那是高度精神紧张后的虚脱感。
“做得非常好,婉悠。”方晴轻声鼓励,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是要这样,保持冷静,用事实和逻辑反击。”
沈婉悠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城市灰蒙蒙的天空。冰原上的他们,此刻是否也在经历着类似的围困与挣扎?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那枚温润玉佩,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仿佛透过布料传递到指尖,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她重新挺直脊背,走向停车场。下午,还有与律师的会面,另一场关乎细节与证据的硬仗,仍在等待着她。
峡谷之内,团队暂得喘息之机,却面临着被庞大兽群围困与未知危险的双重压力;
法庭之外,沈婉悠艰难拆穿恶意伪证,但离婚大战的硝烟并未散去,反而愈发浓烈。
生存与尊严的斗争,在极致险恶的自然环境与冰冷残酷的现代规则下,同步上演,同样艰难,同样需要无比的勇气与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