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海的第一次出手虽被化解,但阴云已然笼罩。接连几日,云暮明显感觉到暗处窥视的目光增多了,无论是去书房取书,还是在御花园短暂散步,总有似有若无的视线黏在身上,如跗骨之蛆。萧衍加强了王府内外的戒备,玄甲卫的暗哨几乎布满了每一个角落,但皇宫大内,终究非他能完全掌控之地。
万寿节临近,宫中筹备事宜繁多,连带着靖王府也需准备贺礼。这日午后,云暮正在王府库房协助清点一批新寻来的古籍,准备挑选一些孤本作为寿礼的一部分。库房重地,平日只有几个可靠的老仆看守。
“采女,这边有几卷前朝山水游记,据说笔法精妙,您看看是否合适?”一名老仆引着云暮走向库房深处的一排书架。
就在云暮凝神翻阅书卷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闷响。她警觉回头,只见那引路的老仆软软倒在地上,不知是昏是死。而库房那扇厚重的门,竟无声无息地合拢了!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甜腻中带着一丝腥气的异香,从书架后方、墙壁的缝隙中迅速弥漫开来。这香味与上次在浣衣局闻到的迷香截然不同,更为霸道,吸入一口便觉头晕目眩,四肢微微发软。
“软骨散和幻情香!”云暮心中剧震,立刻屏住呼吸,从袖中取出清心散嗅闻,但这次的效果似乎大打折扣。这香不仅通过呼吸,仿佛还能透过皮肤渗入!
她强撑着发软的身体,迅速移动到库房唯一的窗户边,却发现窗户早已被人从外钉死。试图推开那扇厚重的库房门,门扉纹丝不动,显然已从外锁死。
这是一个更为周密、更为恶毒的陷阱!不在偏僻处,而是在王府库房;不用漏洞百出的“奸夫”,而是用这能让人筋骨酥软、神智迷乱的霸道药物!若她在此地药性发作,失态尽显,再被人“偶然”发现……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丑闻!届时,别说萧衍,便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她!
是谁?高德海的手竟然能伸进王府库房?还是……另有其人?
药力逐渐发作,云暮只觉得浑身力气正在快速流失,视线开始模糊,心底深处却有一股燥热不受控制地窜起。她咬破舌尖,剧烈的痛楚让她暂时清醒了几分,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指尖银针狠狠刺入自己腿部的穴位,试图用剧痛对抗药性。
不能晕!不能失去理智!
她脑中飞速旋转,思考着脱身之法。密道?库房并无密道。求救?库房隔音极好,外面的人未必能听见。难道今日真要栽在这里?
就在她意识逐渐涣散,几乎要沉沦于那诡异香气制造的迷幻中时,库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王府库房重地!”是王府侍卫的声音。
“奉旨搜查!有人举报靖王府库房私藏禁物,窝藏刺客!给咱家把门打开!”一个尖利而嚣张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是赵公公!高德海的人!他们竟然敢明目张胆地硬闯王府!
“哐当!”一声巨响,库房门被暴力撞开。
刺眼的光线涌入,映照出库房内的景象——云暮鬓发散乱,衣衫因挣扎而略显不整,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离地靠在墙边,显然状态极不对劲。而她身旁不远处,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老仆。空气中,那甜腻腥香的怪异气味尚未完全散去。
赵公公带着一队宫内侍卫闯入,目光扫过室内,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阴狠,随即换上一副义正辞严的面孔,尖声道:“好哇!果然在此行苟且之事!云采女,你与这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王府库房行此龌龊之举,还用此等禁药!来人啊,给咱家拿下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几名如狼似虎的宫内侍卫立刻上前,就要去抓扯意识已然不清的云暮。
“放肆!”
一声冰冷彻骨、蕴含着滔天怒意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库房外炸响。
所有人动作一僵,循声望去。
只见靖王萧衍不知何时已站在库房门口,他一身墨色亲王常服,玉冠束发,面色寒如冰霜,凤眸之中翻涌着嗜血的杀意。他并未看那些侍卫和赵公公,目光直接越过众人,牢牢锁在墙边那个纤细脆弱、仿佛随时会破碎的身影上。
他一步步走进库房,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势,竟让那些凶神恶煞的宫内侍卫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为他让开一条路。
萧衍走到云暮身边,俯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可能受伤的地方,将她打横抱起。他的动作与他脸上那骇人的戾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轻柔。
云暮落入一个坚实而熟悉的怀抱,鼻尖萦绕的不再是那令人作呕的异香,而是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气,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她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强撑的意志力溃散,终是抵挡不住药力,彻底晕厥过去,软软地靠在他胸前。
萧衍低头,看着她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红晕的小脸,长睫紧闭,唇瓣被咬破渗出血丝,心中的暴怒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抬起头,目光如淬了毒的利箭,射向脸色微变的赵公公。
赵公公被他看得心底发寒,强自镇定道:“靖王殿下!此女在库房与人私会,行迹败露,证据确凿!陛下若知……”
“本王的人,”萧衍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嚣张与绝对的占有欲,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库房中,“我看谁敢动!”
他抱着云暮,无视周围所有的刀剑与目光,径直向外走去。守在门口的玄甲卫立刻上前,无声地隔开了那些宫内侍卫,为其开道。
赵公公气得脸色铁青,指着萧衍的背影:“你……你竟敢包庇此等贱妇!咱家定要禀明陛下……”
萧衍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冰冷彻骨的话:
“尽管去。告诉父皇,若他信了你这阉奴的鬼话,动了我的人,那就别怪本王……掀了这棋盘。”
话音落下,他已抱着云暮消失在库房外的光影中。只留下赵公公一干人呆立原地,面对着一群煞气腾腾的玄甲卫,以及那句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警告,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