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内的血腥味尚未被夜风吹散,燃烧粮车发出的噼啪声就成了新的主调。火光跃动,映照着满地狼藉——倾覆的车架、倒毙的人马尸体、散落一地的兵器和那些从破损麻袋中淌出、正被火焰贪婪舔舐的粟米。
“动作快!没烧起来的,补上火油!李顺,带人把路口那几辆碍事的破车都清开!”秦天的声音在嘈杂的火焰燃烧声和士卒呼喝中依旧清晰冷冽,不带丝毫胜利后的狂热。他站在一处稍高的石堆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整个屠杀场,确保每一个环节都按照他的意志运转。
胜利只是瞬间,撤离才是生死线。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固城的守军不是聋子,附近的韩军残余势力更可能闻风而来。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被包饺子的风险。
不需要他过多催促,麾下的士卒早已动了起来。老卒们经验丰富,两人一组,用缴获的、或是自身携带的皮囊,将里面刺鼻的火油奋力泼洒向那些尚未起火的粮车,随即一支火箭射去,“轰”的一声,新的火柱便冲天而起。新卒们起初还有些手忙脚乱,甚至有人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被焚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但很快就在老卒的呵斥和眼前残酷的现实下清醒过来,咬着牙,奋力将火源引向更远处的车辆。
猴三带着他那队“壁虎”已经从岩壁上撤回,他们没有参与纵火,而是如同最警惕的猎犬,散布在谷口和两侧高地的阴影里,耳朵竖得老高,监控着谷外的一切风吹草动。
“校尉!西面,有动静!像是马蹄声,距离不明,但人数应该不多!”一名斥候从谷口方向疾奔而来,压低声音急报。
果然来了!秦天眼神一凝。是固城的巡逻队?还是恰好路过的地方武装?
“不必理会!加快速度!把所有能点着的全给老子点了!”秦天厉声下令,“告诉猴三,除非对方进谷,否则不许接战!李顺,路口清开没有?”
“快了!校尉!”李顺的吼声从转弯处传来,伴随着木材被暴力劈砍的碎裂声。
火光越来越盛,整个野人谷中段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热浪逼人,浓烟滚滚,将天空都映成了暗红色。谷物燃烧的焦糊味混合着人肉、牲口被烧灼的恶臭,形成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
一辆,两辆,三辆……越来越多的粮车被烈焰吞噬,火势开始连成一片,发出沉闷的轰鸣。金色的粟米在火光中化为焦炭,白色的麦粉扬起,瞬间被火舌舔舐成灰烬。
就在这时,秦天目光扫过一辆刚刚被火油泼洒、尚未点燃的粮车时,瞳孔猛地一缩。那辆车看似普通,但拉车的马匹格外雄健,车辕的用料也更为扎实,而且,护卫在这辆车周围的尸体,衣甲明显比普通士卒精良许多。
有古怪!
他几步跨过去,不顾灼人的热浪,用环首刀猛地挑开覆盖的、浸透了火油的油布!
下面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粮食麻袋,而是一个个用防水牛皮紧紧包裹、码放整齐的方形箱子!
“打开它!”秦天对跟上来的两名士卒喝道。
士卒用刀撬开一个箱子的锁扣,掀开箱盖。里面并非金银,而是码放得密密麻麻的、簇新的青铜箭簇!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另一个箱子被打开,里面是打磨得锃亮、保养得极好的环首刀!
军械!而且是精良的军械!
秦天心头一震。这支粮队,运送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有固城守军急需的武器补给!看来,韩国宗室是把最后的家底都掏出来了,指望着靠这些支撑下去。
“校尉,这……”士卒看着这些精良的军械,有些迟疑。烧掉粮食是任务,烧掉这些难得的军械,未免有些可惜。
秦天的眼神却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
“烧!”他只有一个字的命令,斩钉截铁。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和麾下儿郎的残忍。这些军械送到固城守军手里,将来就要用更多秦军士卒的血来换!他没有任何犹豫。而且自己也没法全部带走。
火油泼上,火箭引燃。装载着军械的车辆爆发出更加猛烈的火焰,金属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声响。
“校尉!路口清开了!”李顺满头大汗地跑来汇报。
“谷外马蹄声近了,不超过三里!”猴三也从阴影中闪出,快速说道。
“全体都有!按预定序列,撤退!”秦天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已成火海的粮车队伍,猛地挥手。
部队早已准备就绪。没有丝毫恋战,也没有对缴获(除了部分轻便的箭矢和完好的弓弩被带走)的留恋,所有人按照事先演练好的编组,由李顺带领前队开路,猴三带斥候殿后警戒,秦天自领中军,迅速而有序地沿着来时探明的、远离主路的偏僻山径,向西北方向撤离。
他们的身影刚刚没入黑暗的丛林,谷口处就出现了数十名韩军骑兵的身影。他们看着谷内冲天的大火和遍地焦尸,发出惊怒交加的吼声,却不敢深入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火蛇”将韩国最后的希望彻底吞噬。
秦天带着部队在密林中快速穿行,身后是映红夜空的火光。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急促的脚步声。每个人都明白,任务完成了,但危险并未远离。
直到奔出十余里,再也看不到那冲天的火光,只能隐约闻到随风飘来的焦糊味,秦天才下令在一片背风的巨石后短暂休整。
士卒们或坐或躺,拼命喘气,脸上混合着疲惫、后怕和一丝完成任务后的亢奋。
秦天靠在一块冰凉的岩石上,解下腰间的水囊灌了一口。冷水入喉,压下喉头的干渴和一丝因为纵火杀戮而产生的燥热。他闭上眼睛,内视自身,六品真气在经脉中平稳流转,修复着激战和奔袭带来的消耗。
成功了。野人谷一把火,烧掉了固城的粮草,也烧掉了韩国顽抗的底气。这份功劳,足以让他在王贲那里,在秦国军功簿上,再添浓重的一笔。
但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那辆装载军械的粮车,闪过罗网那张无形的网。
这一次,他这把刀,似乎用得让某些人很“满意”。
他睁开眼,望向东南方向,那是固城,也是新郑的方向。
火已焚尽,路,还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