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殿偏殿内,阿沅对万里之外发生的、因她而起的无声杀戮一无所知。
她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那枚白色鳞片的沟通中。
脖颈上,烬所赠的黑色吊坠贴肤冰凉,散发着稳定而令人心安的气息,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外界可能存在的恶意彻底隔绝,也让她的心神更加宁静专注。
她反复尝试将灵力注入鳞片,仔细感知着那模糊的牵引。
渐渐地,她捕捉到那牵引并非指向一个固定的方位,而是如同潮汐般有着微弱的起伏变化,似乎与某些星辰的运转或特定时辰有关。
“影子……需要光才能显现……”
阿沅若有所悟,“‘若木之影’……是否需要在特定的光照条件下才能寻得?”
她回想起在药王谷时,璇玑子道长偶尔提及的星象与灵物感应的知识。
或许,需要等到某个特定的时辰?
她压下心中的急切,耐心等待着。同时,她也开始反复琢磨“羲和之泪”的含义。
泪水……是实物?还是某种象征?与那位和娘亲留言中提到的、刚烈决绝的羲和有关?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魔神殿没有昼夜之分,唯有永恒的幽暗与星屑之光。
阿沅只能凭借自身对灵力的微弱感应来估算时辰。
终于,在她感觉外界应是某个至阳之气初生的时辰(她推测可能与“羲和”的太阳权柄有关),她再次将灵力注入鳞片!
这一次,鳞片上的光芒明显亮了几分!
那些细微的古老字符如同被点燃般流动起来,投射出的不再是模糊的牵引感,而是一副极其短暂、却相对清晰的动态画面——
那是一片荒芜而破碎的巨大峡谷,峡谷两侧的山壁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被巨力撕裂的琉璃化质感。
峡谷中心,有一株巨大无比的、早已枯死焦黑、却依旧保持着顽强向上挣扎姿态的古树残骸!
而古树残骸投下的阴影,在某一瞬间,恰好与峡谷地面上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完全重合!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就是那里!”阿沅心脏怦怦直跳,牢牢记住了那峡谷的景象和那阴影与裂缝重合的奇特景象!
那枯死的古树,定然就是“若木”!而它的影子指引向那道裂缝!
“羲和之泪”又会在哪里?在裂缝之下吗?
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可以追寻的目标!
阿沅激动得小手微微发抖。
她迫不及待地想去主殿,将这个发现告诉尊上,或许他能知道那峡谷在何处。
然而,当她快步走出偏殿时,却发现主殿依旧空荡,烬并未归来。
一丝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但很快被探寻的兴奋取代。
尊上说过,支持她去探寻。或许,她可以自己先试着寻找关于那峡谷的线索?
魔神殿侧殿有着烬浩瀚如烟的藏书。阿沅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
与此同时,魔宫之内。
血煞魔将及其数名心腹的离奇消失,果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引发了剧烈的震荡和恐慌。
尤其是他们消失得如此彻底,连一丝残魂能量都未曾留下,这种手段简直闻所未闻,令人毛骨悚然!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有猜是魔尊栖梧清理门户,有猜是敌对势力施展了诡异咒杀,更有甚者,将此事与之前幽冥血海的异常沸腾联系起来,谣言四起。
栖梧和离阙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并亲自探查了现场。
那绝对湮灭的力量残留,让两位见多识广的强者也感到心惊。
“好可怕的手段……”
栖梧面色凝重,仔细感知着空气中那几乎消散殆尽的、冰冷的毁灭气息。
“干净利落,连根毛都没剩下。这绝不是一般魔修能做到的。”
离阙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是他出手了。”
“那个老古董?”栖梧挑眉,随即恍然。
“是因为……‘当归’?他察觉到了那些杂碎想动那小丫头?”
他摸了摸下巴,啧了一声,“倒是省了老子动手了。不过这动静……也太吓人了点。”
离阙微微颔首,目光却更加深沉。
烬如此干脆利落地清除威胁,一方面确实解决了魔宫的隐患,但另一方面,也彰显了其力量的可怖与对阿沅绝对的控制欲。这让他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
“彻查与血煞有过接触的所有人,尤其是可能涉及‘当归’符令者,一个不留。”
离阙冷声道,“务必确保魔宫内部再无此类隐患。”
“放心,老子这就去把那些臭虫都揪出来捏死!”栖梧眼中戾气一闪,转身离去。
离阙则返回了离珩静养的偏殿。
经过调息,离珩的外伤已无大碍,但神色间仍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困惑。
见到离阙进来,他连忙起身:“师尊。”
“感觉如何?”离阙问道,神识再次仔细扫过离珩的身体,重点探查那轮回紫莲深处。
“弟子已无大碍,只是……”离珩犹豫了一下,眉头紧锁。
“只是脑海中偶尔还是会闪过一些极其破碎混乱的画面,听到一些模糊的嘶吼低语……
而且,紫莲的力量运转,似乎……似乎比以前更加顺畅和强大了些许,但总感觉有点……陌生。”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件用惯了的兵器,突然变得更为锋利趁手,却隐隐透出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寒意。
离阙闻言,目光微凝。他伸出手指,再次点向离珩眉心,这一次,他调动了更多的神力,更加深入地探向那轮回紫莲的本源核心。
冰蓝色的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渗入那散发着纯净紫光的莲台之中。
起初,一切如常,紫莲力量温和而纯净,与离珩的神魂紧密相连。
然而,当离阙的神力试图触及那最核心的、孕育莲子的区域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无上威严、冰冷死寂的暗金色光芒,猛地从莲心最深处反弹而出,竟将离阙的神力微微排斥开来!
虽然那反弹之力极其微弱,瞬间便消散,仿佛只是某种本能的防御机制,但其蕴含的那一丝“审判”、“终结”、“规则”的至高意味,却让离阙的心猛地一沉!
这绝不是离珩自身轮回所能产生的力量!也绝非正道或魔道任何一种已知的力量属性!
它更像是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冰冷的“法则”之力?!
虽然极其微薄,但其本质之高,令人心悸!
离阙猛地睁开眼睛,看向离珩,眼神无比严肃:
“珩儿,你轮回之前,或者说,你最初有意识之时,可曾遇到过什么特别之人?或者……并非‘人’的存在?”
离珩被师尊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惊到,努力回忆着,最终茫然摇头:
“弟子……记不清了。最初的记忆便是在轮回之中漂浮,然后便被师尊您找到……”
线索似乎又断了。
离阙沉默不语。离珩身上的谜团,似乎比阿沅的更加深邃,更加……
接近某种可怕的真相。
这暗金力量与那“当归”符令,与苏醒的太古魔神,是否又有某种关联?
魔宫之困未解,新的迷雾又再度笼罩。
而此刻,魔神殿的藏书殿内。
阿沅正踮着脚尖,费力地试图抽取高层一卷看起来十分古旧的、用某种兽皮制成的区域志异录。
她记得刚才那画面中峡谷的山壁呈琉璃化质感,或许这类地理异象会有记载。
就在她指尖即将碰到那卷兽皮卷时——
啪嗒。
旁边一卷毫不起眼的、用暗沉金属箔片制成的薄薄书册,忽然自行掉落下来,正好落在她脚边。
阿沅吓了一跳,低头看去。
那金属箔片书册封面上,用一种扭曲古老的魔文写着几个大字:
《烬渊秘录·残篇》。
烬渊?
阿沅的心跳莫名加速。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寂静无人。
她弯下腰,捡起了那本薄薄的金属书册。
书册很薄,似乎只是某部更大着作的残篇。她小心翼翼地翻开。
里面的字迹同样古老,但奇异的是,她竟然能看懂大部分!仿佛这些文字自动将含义传递到了她的脑海。
书中记载的并非什么功法秘术,而是一些光怪陆离的地点、现象以及简短的描述,更像是一本探险笔记或地理志异。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忽然,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那一页上,绘着一幅简陋却特征鲜明的图画——一片荒芜的、山壁呈现琉璃化的巨大峡谷!图画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
“琉殇峡谷,疑似上古战场遗迹,空间紊乱,常有时空残影闪现。内有异力残留,扰人心神,慎入。”
琉殇峡谷!
就是那里!和她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阿沅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她强压下心跳,继续往下看。
注释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似乎后来才加上去的字迹,笔迹凌厉霸道,带着一丝熟悉的冰冷气息:
“其地深处,封有一物,与‘羲和’关联,至阳至烈,触之易焚。”
至阳至烈!与羲和关联!
难道那就是……“羲和之泪”?!
尊上……他知道那里!他甚至去过,还留下了注释!
巨大的惊喜和线索浮现的激动席卷了阿沅。她终于找到了明确的方向!
然而,就在她沉浸在发现线索的喜悦中时,并未注意到——
那本自行掉落的《烬渊秘录·残篇》的最后一页纸的背面,用一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墨水,写着另外一句极短、极小的警示:
“所见之影,非皆为实。所寻之泪,或为血泪。”
这句充满不祥意味的警示,被她完全忽略了。
她紧紧抱着这本意外得来的残篇,如同抱着最珍贵的宝藏,快步冲出藏书殿,想要立刻去找到尊上,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并询问更多关于琉殇峡谷的事情。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
藏书殿最深处的阴影里,那本《烬渊秘录·残篇》原本所在的书架空隙中,一点微不可察的幽光轻轻闪烁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计谋得逞般的、满足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