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地底,血海的腥煞之气尚未在鼻翼间散尽,那突如其来的偷袭与离珩体内诡异的暗金光芒,如同冰水浇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偷袭者隐匿无踪,血海深处那巨大的阴影与点点金芒依旧诡谲难明。
离阙当机立断,不再深入,冰蓝神力卷起受伤的离珩,与栖梧等人迅速退出了幽冥血海。
重回主殿,封印再次闭合,但那沉重的压力却丝毫未减。
离珩面色苍白,盘膝坐于殿中,离阙正以精纯神力为他疗伤,眉头紧锁。
那毁灭射线的大部分威力虽被那诡异的暗金光芒抵消,但残余的力量依旧伤及了他的神魂本源,更麻烦的是,那潜藏在他紫莲深处的暗金力量,连离阙一时都无法探明其根源与性质。
“刚才那一下,绝对是冲着要命来的!”
栖梧脸色阴沉得可怕,魔焰在周身吞吐不定。
“而且那力量……妈的,竟然带着一丝那老古董(烬)的气息!虽然很淡,但绝不会错!”
这才是最令人心惊的!难道魔神烬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魔宫内部?甚至能调动血海之力?
“未必是直接指派。”离阙收回手掌,离珩的脸色稍缓,但仍需静养。
“更可能是某种……感染或诱导。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污染源,能轻易引动世间极致的恶念与负面能量。
血海本就是此类力量的聚集地,其中若诞生了什么邪恶意识被其吸引、效仿,甚至只是无意识散发的力量被利用,都不无可能。”
“内忧外患啊……”璇玑子抚须长叹,面露忧色。
“魔宫内部必须立刻彻查!否则敌暗我明,后果不堪设想。”
清芷和青岚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原本以为魔宫是坚实的后盾,如今却发现堡垒内部可能早已被蛀空。
“查!自然要查!”栖梧猩红的魔瞳中闪过狠厉。
“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吃里扒外的杂碎,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搞鬼!”
他立刻唤来心腹魔将,下达了秘密彻查的指令,尤其是近期接触过血海或行为异常者。
离阙看向璇玑子:“道长,关于那暗金光芒,以及‘当归’符令,还需你加紧查阅古籍。”
“贫道明白。”璇玑子郑重颔首。
“清芷,青岚,你们协助道长,并密切关注魔宫内所有与疗伤、丹药、能量异常相关的动向。”离阙心思缜密,担心对方可能从其他方面下手。
“是!”两人领命。
安排妥当后,离阙目光再次落回离珩身上,眼神深邃。
弟子的轮回之秘,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复杂,且与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纠缠得越来越深。
……
与此同时,魔神殿。
时间似乎过去了数日。
阿沅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她那小小的“花园”,几株枯死的魔界植物在她的灵力滋养和不时偷偷滴落的眼泪(她发现自己的眼泪似乎有些微弱的生机效果)浇灌下,竟然真的顽强地抽出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嫩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
那几只魔影猞安静地穿梭在神殿各处,所过之处尘埃尽消,连空气中那股亘古的冷寂似乎都淡了一丝丝。
烬依旧大多数时间坐在王座上,闭目不言,仿佛与整个神殿融为一体。
但阿沅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周身时刻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恨意。
偶尔,在她笨拙地擦拭灯盏或者试图给一株小苗浇水时,她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虽然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之前的锐利与刺痛。
甚至有一次,她累得靠着殿柱睡着,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由最精纯的暗影之力编织而成的薄毯,轻柔而温暖。
还有一次,她对着那株长得最好的暗夜幽昙幼苗小声嘀咕“要是有点星光就好了”,第二天,那株幼苗的上方,殿顶的黑暗中,便真的悬浮了几点微弱却真实的、不断闪烁的魔界星屑之光。
这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阿沅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尊上他……是在试着用他的方式……对她“好”一点吗?
这个认知,让她那颗一直被恐惧和愧疚填满的心,不由得生出一丝卑微的希冀和……难以言喻的酸涩。
她越来越频繁地偷偷看他,有时甚至会壮着胆子,在他王座下方不远的地方,摆弄那些小植物,或者只是安静地坐着,仿佛这样,就能靠近他一点点。
这一日,阿沅终于将一株名为“幽魂触手”的魔藤成功催生出了一小段新的藤蔓,墨绿色的嫩芽蜷缩着,微微颤动。她欣喜地站起身,想要拿去给烬看。
或许是因为起身太急,或许是因为连日耗费心神,她眼前突然一黑,身形猛地晃了一下,手中那截新生的藤蔓脱手掉落。
就在她以为要摔倒在地时,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她。那截掉落的藤蔓也被一股力量轻轻接住,送到了她面前。
阿沅抬头,只见烬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正低头看着她,眉头微蹙。
“神魂耗损过度,不知量力而行。”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听不出多少斥责之意。
阿沅接过藤蔓,小声道:“阿沅只是想……让它快点长好……”
烬的目光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停留片刻,忽然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精纯的、与他本体同源却温和了许多的魔元之气,点向她的眉心。
“闭眼,凝神。”
阿沅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只觉得一股温暖浩大却又无比熟悉的力量缓缓涌入体内,滋养着她干涸的神魂。那感觉舒适而安心,仿佛漂泊已久的船只回到了港湾。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神魂深处,那与他同源的另一半力量,正在欢欣雀跃,与这股外来力量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这种感觉……太容易让人沉溺了。
就在她心神放松,几乎要沉浸在这份难得的“温柔”之中时——
烬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力量,是这世间唯一不会背叛你的东西。”
“弱小,才是原罪。”
“你想弥补,想赎罪,想不再重蹈覆辙……便要学会,掌控它,吞噬它,直至……成为它。”
他的话语如同带着魔力的蛊惑,丝丝缕缕,渗入阿沅因力量滋养而放松的心神。
“留在吾身边,吾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力量,永恒,乃至……改写过去的可能。”
“只要你……足够‘听话’。”
“听话”二字,他咬得极轻,却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那层温暖的迷雾!
阿沅猛地睁开眼睛,撞入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如同星海的眼眸。
那里面,似乎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幽光闪过。
改写过去?
成为力量?
听话?
前世被那些“盟友”以“为你好”为名利用、欺骗的记忆碎片猛地袭来,与此刻的话语隐隐重叠!
尊上他……真的是在为她好吗?
还是……在以另一种方式,给她套上更牢固的枷锁?
那刚刚升起的希冀与暖意,瞬间冷却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冰凉。
看着她眼中骤然升起的警惕与恐惧,烬的眸光似乎微微暗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收回手指,转身重回王座,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那株藤蔓,长得尚可。”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
阿沅站在原地,手中捧着那截新生的藤蔓,却觉得它有千钧重。
刚才那番话,是试探?是警告?还是……他内心真实想法的流露?
她低头看着那墨绿色的嫩芽,忽然觉得,这魔神殿的“生机”,或许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更加可怕的幻觉。
而就在她心神动摇之际,她没有注意到,怀中那枚一直贴身收藏的、裂纹并未完全修复的“长生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在警示着什么。
更远处,魔神殿一根巨大廊柱的阴影深处,那双幽暗冰冷的眼睛再次无声睁开,静静地“注视”着王座上的烬,以及下方那个茫然无措的小小身影,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狡黠而残酷的光芒。
饵,已经撒下。
就看这懵懂的小鱼儿,何时会彻底咬钩了。
魔神殿的温柔假象之下,致命的陷阱,正在悄然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