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主殿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与外界依旧残存的疮痍相比,这里仿佛被隔绝出了一方小小的、充满欢欣与温暖的天地。
巨大的白玉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馐美味,灵气四溢。
正中央,正是一只烤得金黄酥脆、滋滋冒油、撒满了通红辣椒面的巨大灵羊腿,香气霸道地充斥着整个大殿。
离珩坐在桌边,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簇新的、绣着暗银云纹的墨色锦袍,衬得他面色愈发白皙,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几缕发丝垂落额前,添了几分随性不羁。
他正埋头对付着一只烤得焦香的羊腿,吃得鼻尖冒汗,嘴唇被辣得通红,却依旧吃得酣畅淋漓,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叹息。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栖梧坐在他旁边,自己没吃几口,光顾着给他夹菜倒酒,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眼神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他特意准备的醉仙酿,也换成了温和的灵果汁,生怕刚恢复的师弟肠胃受不住。
离阙坐在主位,并未多用,只是偶尔动筷,夹些清淡的灵蔬。
他冰蓝色的眼眸温和地落在两个徒弟身上,看着栖梧那近乎笨拙的殷勤和离珩那毫不做作的狼吞虎咽,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这一幕,跨越了生死,恍如隔世,珍贵得让他心头发烫。
“唔…师兄,还是魔宫的厨子手艺好!”
离珩干掉最后一块羊肉,满足地灌了一大口果汁,毫无形象地靠在椅背上,摸着微鼓的肚子,喟叹一声。
“在…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飘着的时候,最想的就是这一口!”
他的话让席间轻松的气氛微微一滞。
栖梧夹菜的手顿住了,离阙端杯的动作也缓了一瞬。
离珩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星辰般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在和…后怕。
那些混沌、冰冷、无助的记忆碎片,即便已然过去,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
栖梧立刻反应过来,哈哈一笑,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法依旧像对五岁稚童那般),试图驱散那瞬间的低气压:
“想吃以后天天让厨子给你做!管够!把你飘走的肉都补回来!”
离阙也放下杯盏,声音平静却带着安抚的力量:
“过去之事,皆为云烟。如今你已归来,便向前看。”
离珩看着师兄故作轻松的笑脸和师尊平静却关怀的眼神,心中那点阴霾瞬间被驱散。
他重重点头,咧嘴一笑,又是那个明亮张扬的少年:
“师尊说的是!以后我还要跟着师尊和师兄吃香喝辣,闯荡四方呢!”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坐直了身体,神色认真了几分,目光看向离阙:
“师尊,我…虽然大部分时间浑浑噩噩,但偶尔也能感知到一些外界碎片…界壁的事,还有您和师兄为我…”
他抿了抿唇,眼中充满了感激与一丝愧疚,“弟子无能,累您们耗费如此心力…”
“又说傻话!”栖梧打断他,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是我们的师弟,说什么累不累的?再废话师兄可真揍你了!”
离阙微微颔首,肯定了栖梧的话,随即道:
“你既已知晓,便更应明白,当下并非沉湎过往之时。界壁危机虽暂缓,却未根除。天地万物,仍在缓慢复苏之中。”
他的目光扫过两个徒弟,声音沉稳:
“我等既享此间生灵供奉(或敬畏),承此间天地滋养,自有护佑之责。此前所为,是责任,亦是本心。”
离珩闻言,脸上的嬉笑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玄天宗天骄的锐利与担当。
他郑重点头:“弟子明白。师尊有何吩咐,弟子万死不辞!”
虽然身体初愈,修为尚未完全恢复,但那颗历经生死却未曾磨灭的赤子之心与责任之感,已然熊熊燃烧。
栖梧也正色道:“师尊,您尽管吩咐。如今阿珩也回来了,我们师徒三人齐心,定能彻底解决那些麻烦!”
离阙看着眼前两个同样出色的徒弟,一个历经磨难沉淀得愈发沉稳强大,一个死而复生依旧保持着灼灼初心,心中倍感欣慰。
他沉吟片刻,道:“当下之急,仍是两件事。
其一,继续巩固修复界壁,清除残留混沌,助天地复苏。
其二,寻找‘万物母气’或类似本源神物,彻底修复阿珩的根基,亦可用于弥补界壁本源之伤。”
他看向离珩:“阿珩,你初愈,不必急于参与外界凶险之事。
当前首要任务,是稳固神魂,恢复修为。
魔宫资源你可随意取用,若有不明,随时可问我或你师兄。”
离珩虽然渴望立刻并肩作战,但也知师尊所言是正理,乖乖应下:“是,师尊。”
离阙又看向栖梧:“栖梧,你修为已复,便多费心外界巡查之事。
遇寻常魔物邪祟,可自行处置。
若遇棘手之处或与界外腐蚀之力相关的线索,即刻传讯于我,不可再如上次那般独自硬闯。”最后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
栖梧想到上次师尊为救自己而引动仙源重伤的情形,心中一凛,连忙保证:“弟子绝不敢再让师尊忧心!”
“嗯。”离阙颔首,算是将任务分配下去。
他并非要将所有担子一肩挑,而是学会信任徒弟,让他们各自发挥力量,这本身也是一种成长与守护。
正事议定,殿内气氛又轻松下来。
离珩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华美却透着冷硬风格的魔宫陈设,又看看自家师兄这一身魔尊气派,忍不住啧啧称奇:
“师兄,你现在可真够威风的!这么大一座魔宫!当年在玄天宗,你可没少被戒律长老追着打…”
栖梧俊脸一黑,没好气地瞪他:
“陈年旧事提它作甚!吃你的果子!”说着又塞给他一个灵果。
离阙看着两人斗嘴,眼中笑意更深。这样的烟火气,这样的生机勃勃,才是世间最动人的风景。
酒足饭饱(主要是离珩足),栖梧兴致勃勃地拉着离珩,要带他去参观魔宫,熟悉环境。离珩也充满好奇,跃跃欲试。
离阙并未阻止,只温声道:“莫要贪玩,阿珩需早些休息。”
“知道啦师尊!”两人异口同声应道,像极了当年在凌墟峰被叮嘱时的模样。
看着两个徒弟勾肩搭背(主要是栖梧勾着离珩)离去的背影,离阙独自坐在殿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窗外,星河低垂,静谧无声。
前路依旧漫长,挑战仍在。
但此刻,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希望。
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茫茫天道,也不再是师徒二人踽踽独行。
星轨已然重启,征程再次启航。
这一次,他们师徒三人,将携手同行。
无论风雨,无论艰险。
心灯不灭,前路自有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