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樱阁顶层的阴影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栖梧赤足贴在冰冷的瓦片上，足底暗红魔纹无声明灭。
他屏息凝神，目光穿透下方层层叠叠、被离阙加固过的森严结界，牢牢锁住内室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
门内，一丝微弱却异常精纯的霜寒之气正透过门缝溢出，带着离阙独有的、冰雪与冷松交融的气息。
脊椎深处，焚天火种微微搏动，发出近乎愉悦的嗡鸣。栖梧舔了舔干燥的唇，熔金的眼瞳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蚀骨泉疗伤后，离阙已闭关三日。这三日，栖梧颈间由离阙骨血加固的霜链变得温顺，不再带来勒痛，反而隐隐传递着一丝微弱的、支撑他残躯的力量。
然而，这温顺更像一种无声的嘲讽，提醒着他那夜在蚀骨泉底，离阙重伤濒死时，他心底翻涌的、那丝陌生的恐慌。
恐慌？栖梧眼底掠过一丝暴戾。他绝不允许这种软弱的情绪存在。师尊是他的猎物，是他的药引，是他征服深渊的钥匙！他必须重新掌控局面，必须…更近一步。
“师尊…”栖梧无声低语，指尖悄然渗出一滴精血，点在结界最薄弱处——那是他耗费数日，用缠心蛊的微妙感应才寻到的缝隙。
精血融入结界光幕，如同水滴入滚油，激起细微涟漪。他身体瞬间化作一道难以捕捉的虚影，顺着涟漪荡开的瞬间，鬼魅般穿透了屏障！
内室没有灯火。清冷的月光透过高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格子。离阙盘坐于玉台之上，周身笼罩着一层稀薄的、不断蒸腾又凝结的霜雾。
他双目紧闭，眉心微蹙，脸色依旧带着重伤初愈的苍白，薄唇紧抿。
那件素白的内衫领口微敞，露出颈侧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淡粉色的齿痕——正是栖梧在蚀骨泉边留下的印记。
栖梧的呼吸瞬间粗重了一分。熔金的眼瞳贪婪地扫过那道齿痕，扫过离阙因为修炼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最终落在他垂在膝上的左手。
那手腕依旧裹着厚厚的冰晶，固定着碎裂的腕骨。
一丝极其微弱、带着淡金光泽的灵力，正顺着他完好的右手指尖溢出，缓慢修复着左腕的创伤。
栖梧悄无声息地靠近，如同捕猎前的豹子。离阙的呼吸平稳悠长，似乎毫无察觉。空气中弥漫着离阙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混合着蚀骨泉残留的温润水汽和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栖梧停在玉台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离阙沉睡般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略显脆弱的唇线，湿透的银发有几缕贴在颊边，褪去了平日的冰寒威严，竟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感。
这种易碎感像毒刺，狠狠扎进栖梧心底。他厌恶这种感受，这让他想起蚀骨泉边那濒死的、失控的恐慌。
他需要证明些什么，需要留下些什么，证明师尊依旧是他的猎物，证明那夜的失控只是意外。
他的目光，最终胶着在离阙垂落肩头的一缕银发上。那发丝在月光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如同上好的冰蚕丝。
栖梧的指尖，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缓缓伸向那缕银发。就在即将触及的刹那——
“看够了？”离阙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栖梧动作猛地僵住！只见离阙依旧闭着眼，仿佛从未醒来，但周身弥漫的霜雾却瞬间凝成无数细小的冰针，无声无息地悬浮在栖梧身周，锋锐的针尖直指他周身要害！彻骨的寒意瞬间锁定了栖梧！
“弟子…”栖梧喉结滚动，熔金的眼底瞬间燃起被识破的羞恼和更炽烈的疯狂，他非但没有退，反而勾起一个挑衅的笑，“担心师尊伤势未愈，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离阙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在月色下清冷如寒潭，没有半分睡意，只有洞悉一切的锐利和冰冷的嘲弄，“比不得你…夜半做贼。”他的目光扫过栖梧僵在半空、离他发丝仅一寸之遥的手指。
栖梧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他猛地收回手，指尖却不着痕迹地捻过空气，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霜寒气息的灵力波动被他强行拘在掌心——那是离阙发丝上自然散逸的气息。
“做贼？”栖梧嗤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身体几乎贴上那悬浮的致命冰针，“弟子只是…”他熔金的眼瞳紧锁离阙冰寒的眸子，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暧昧，“想确认一下…师尊这身皮囊，还经不经得起弟子…‘采补’。”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离阙心口膻中穴的位置，那里三根冰魄针早已取下，只留下三个极淡的红点。
离阙眼中冰风暴骤起！悬浮的冰针嗡鸣震颤，寒意暴涨！内室的温度骤降！
“找死！”离阙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碰撞。他完好的右手并指如剑，一道凌厉的霜气瞬间凝聚指尖，直刺栖梧眉心！虽然重伤未愈，这一击依旧带着元婴修士的恐怖威压！
栖梧瞳孔骤缩！心口魔纹瞬间爆亮！他猛地侧头，霜气擦着他脸颊划过，带起一阵刺骨寒意和几缕断发！
同时，他蓄势已久的右手如毒蛇出洞，目标不再是发丝，而是离阙胸前微敞的衣襟！他要撕开那碍事的遮挡，亲眼看看那几处被自己冰魄针留下的痕迹！
“放肆！”离阙厉喝，左手下意识抬起格挡！裹着厚厚冰晶的断腕动作迟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栖梧的指尖已经触到了离阙微凉的衣襟！布料撕裂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内室清晰可闻！
然而，就在栖梧即将得手的刹那，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从离阙体内爆发！
不是灵力，而是某种更深沉、更古老、如同沉睡巨龙被惊醒般的恐怖威压！栖梧如遭雷击，整个人被狠狠弹飞出去，重重撞在内室坚硬的墙壁上！
“噗！”他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脊椎处的焚天火种发出痛苦的尖啸！心口魔纹的光芒瞬间黯淡！
离阙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嘴角溢出一缕鲜红。
强行引动那深藏的镇压之力，显然也牵动了他未愈的重伤。他撑着玉台边缘，冰蓝色的眼瞳死死盯着摔在墙角的栖梧，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在室内弥漫。
“不知死活的东西…”离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和冰冷的怒意，“本座能救你…就能再废了你！”
栖梧撑着剧痛的身体，艰难地抬起头，抹去唇边的鲜血。熔金的眼瞳里没有恐惧，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和…得逞的快意。
他染血的右手，此刻正紧紧攥着，指缝间，一缕在月光下流淌着清冷光泽的银发，若隐若现！
他竟在刚才被弹飞的混乱瞬间，硬生生从离阙肩头扯下了一缕发丝！
“废了我？”栖梧低低地笑起来，笑声嘶哑而疯狂。他缓缓摊开紧握的右手，那缕银发静静躺在他染血的掌心，如同被强行掠夺的月光。
他抬起头，熔金的眼瞳灼灼地逼视着离阙冰寒的眸子，一字一句，带着血腥的宣告：
“师尊啊…弟子说过…”
他染血的指尖，珍重又亵渎地捻起那缕银发，缓缓举到唇边，轻轻嗅了一下那清冷的霜雪气息，然后，在离阙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伸出舌尖，极其缓慢、极其色气地，舔过那沾染了自己鲜血的发梢。
“您…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