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宗后山,冰魄药园的入口处,寒气森森。
巨大的冰晶拱门矗立在山壁之上,门扉上流淌着永不熄灭的淡蓝色符文光芒,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寻常弟子即使只是靠近,灵力都会被冻结,行动迟缓。这里是宗门重地,只有获得长老许可或持有特殊令牌者才能进入。此刻,拱门下,陆小七、苏清雪和白小桃三人神色凝重。
陆小七手中紧握着那本从青霜密室中带出的《青霜札》,书页翻到记载着“冰魄药园”与“混沌侵蚀”的那一页。字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沉重:“……药园深处,寒极之地,或有‘冰魄寒髓’。此物至寒至纯,可涤荡万毒,然其旁常有空间裂隙,连通死寂之界,魔气溢出,生灵勿近……”
“清雪,小桃,这次太危险了。”陆小七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体内丹毒印记的反噬并未完全平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隐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看着苏清雪,眼中满是担忧,“青霜长老笔记里说,药园深层有连通归墟死界的裂缝,魔气侵蚀,连她都只敢远观。你现在的身体……”
苏清雪打断他,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她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肉眼可见的、比冰晶更纯粹、更寒冷的冰蓝色灵力。这灵力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感,仿佛随时会消散。
“小七,那些中毒的弟子撑不了多久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风留下的毒,还有黑手操控的傀儡身上的丹毒,同源而诡异,寻常解毒丹药根本无用。冰魄寒髓是唯一的希望。至于裂缝……”她深吸一口气,冰蓝色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决绝,“我的冰魄神体,本就是为镇压这类邪物而生。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能为宗门、为那些无辜师兄弟做的最后一件事。”
“最后一件事?”白小桃敏锐地捕捉到了苏清雪话语中的不祥预感,小手紧紧攥住了陆小七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清雪姐姐,你别吓我!”
陆小七的心猛地一沉。他太了解苏清雪了,这种平静下的决绝,往往意味着巨大的牺牲。他想说什么,却被苏清雪轻轻摇头制止。
“别浪费时间了。”苏清雪率先走向冰晶拱门,冰蓝色的灵力在身前凝聚成一道薄薄的护盾,抵消着拱门散发的恐怖寒气,“小七,你带路,笔记上记载的路径你记得最清楚。小桃,跟紧我们,保护好自己。”
拱门在三人靠近时,符文光芒大盛,发出嗡嗡的震鸣。苏清雪冰魄神体之力催动到极致,护盾光芒暴涨,硬生生顶住了拱门的排斥力。三人身影瞬间没入刺骨的寒光之中。
冰魄药园内部,是一个被永恒冰封的奇异世界。
天空是深邃的冰蓝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数巨大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冰晶悬浮空中,如同星辰。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晶莹剔透的万年玄冰,在冰晶星辰的光芒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空气中弥漫着极致的寒冷,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然而,在这片极致的纯净与寒冷之下,却潜藏着一丝令人不安的异样——靠近药园深处,空气中那纯净的冰寒灵力中,开始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极其顽固的灰黑色气息,如同纯净的白纸上滴落了一滴墨污,缓慢地晕染开来。
“就是那股气息!”陆小七脸色凝重,指着药园深处一片被浓重灰雾笼罩的区域,“青霜笔记里描述的魔气!裂缝就在那里!”
三人加快脚步,踏过光滑的玄冰地面。越靠近那片灰雾区域,空气中的寒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刺骨,同时那股灰黑色的魔气也越发浓郁,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腐朽、死寂和疯狂的味道。脚下的万年玄冰开始出现异常,不再是纯净的透明,而是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纹,裂纹深处,仿佛有无数扭曲的阴影在蠕动。
“好强的侵蚀力……”白小桃小脸发白,她体内的混沌之力似乎对这股魔气有着本能的感应,微微躁动起来,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陆小七强忍着体内丹毒印记被魔气刺激而引发的阵阵刺痛,对照着《青霜札》的记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布满黑纹的冰面,引导着两人绕过几座巨大的、被魔气侵蚀得半枯萎的灵药冰山,终于来到了灰雾区域的边缘。
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在一片巨大的、原本应该盛开着冰蓝色雪莲的冰湖中央,空间本身如同破碎的镜子般扭曲、撕裂!一道狰狞的空间裂缝横亘在那里!裂缝边缘,空间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般不断剥落、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裂缝深处,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那股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灰黑色混沌魔气!魔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疯狂地从裂缝中涌出,肆无忌惮地侵蚀着周围的一切。冰湖的冰面早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湖中那些珍贵的冰魄灵植,在魔气的冲刷下迅速枯萎、焦黑,化为飞灰。整个区域,生机断绝,死寂一片。
而在那裂缝边缘,在魔气冲刷最猛烈的地方,一小簇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纯粹到极致的冰蓝色光芒的灵物,正顽强地生长着!它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光芒虽然微弱,却坚韧地抵抗着周围狂暴的魔气侵蚀。那光芒纯净、圣洁,带着涤荡万物的意志。
“冰魄寒髓!”陆小七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但随即又被巨大的忧虑取代。寒髓距离裂缝太近了,魔气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它周围那层微弱的冰蓝色光晕,光晕明灭不定,随时可能熄灭。
“我去取!”陆小七毫不犹豫,就要冲过去。
“别动!”苏清雪猛地一把拉住他,声音急促而严肃,“魔气太浓烈了!你体内有印记,靠近只会被侵蚀得更快!而且你看裂缝!”她指向那道不断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裂的空间伤口,“它不稳定!魔气涌出的速度在加快!再这样下去,整个药园,甚至整个丹霞宗后山都会被侵蚀!必须先封堵裂缝!”
陆小七瞬间冷静下来,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和疯狂涌出的魔气,又看了看苏清雪,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清雪,你……”
苏清雪没有回答他。她缓缓松开陆小七的手,向前踏出一步,站在了距离裂缝数十丈的位置。她深吸一口气,那原本就苍白的脸庞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她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繁复的法印。
“以吾之血,燃吾之魂……”
“以吾之骨,铸吾之魄……”
“冰魄神体,镇封万邪!”
低沉而古老的咒语从她口中吐出,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冻结时空的力量。刹那间,苏清雪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冰光!那光芒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脆弱感的蓝,而是如同冰封万古的极光,浩瀚、磅礴、神圣!冰光冲天而起,瞬间驱散了她周围数十丈范围内的灰黑魔气!
她身后的虚影,一尊由纯粹冰晶构成的、顶天立地的神女虚影,缓缓浮现!神女虚影面容模糊,却散发着一种亘古长存的威严与悲悯。她缓缓抬起手,对着那道疯狂涌出魔气的空间裂缝,轻轻一按!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药园深处炸开!以苏清雪为中心,一股绝对零度的恐怖寒潮如同海啸般席卷而出!所过之处,狂暴的灰黑色魔气如同遇到了天敌,瞬间被冻结成巨大的黑色冰晶,然后“咔嚓”一声寸寸碎裂、湮灭!那道扭曲的空间裂缝,在这股浩瀚冰力的镇压下,疯狂涌出的魔气被硬生生逼退、冻结!裂缝边缘的空间碎片剥落速度骤然减缓,扭曲的裂口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极致寒光的冰蓝色琉璃所覆盖、封印!
冰湖中央,那簇顽强的冰魄寒髓,在绝对零度的寒潮洗礼下,光芒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变得更加纯净、明亮,甚至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生机。
成功了!裂缝被暂时封堵了!陆小七和白小桃眼中充满了狂喜和震撼。
然而,这份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当那浩瀚的冰光渐渐收敛,神女虚影缓缓消散,苏清雪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与心痛。
苏清雪依旧站在那里,姿势甚至和施法前一样。但她的变化,却如同天翻地覆!
她那一头如瀑的乌黑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寸寸变得雪白!如同被最凛冽的寒霜瞬间浸透,又像是生命力被彻底抽干!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满头青丝已化作一片刺目的银白,在冰晶星辰的光芒下,闪烁着冰冷而绝望的光泽。
她的脸,比之前更加苍白,近乎透明,仿佛吹弹可破的琉璃,却带着一种死寂的灰败。那双曾经如同寒潭深水般冰蓝色的眸子,此刻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变得空洞、黯淡,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她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仿佛随时会倒下。
“清雪姐姐!”白小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想要扶住她。
陆小七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踉跄着冲到苏清雪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她那仿佛一碰即碎的身体。
“清雪……你……”陆小七的声音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有无尽的痛楚和悔恨。他明白了,苏清雪说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她燃烧的不仅仅是灵力,更是她那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以冰魄神体镇压归墟裂缝,代价是燃尽生命!
苏清雪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陆小七,那黯淡的眸子深处,似乎努力想挤出一丝安慰的笑意,却只牵动了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寒……寒髓……取……取来……救……救人……”
话音未落,她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清雪!”陆小七和白小桃同时惊呼,手忙脚乱地将她接住。入手一片冰凉,那是一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寒意,带着生命流逝的绝望。
陆小七抱着苏清雪冰冷的身体,看着她满头刺目的白发,感受着她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呼吸和心跳,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喷涌!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道被冰蓝色琉璃暂时封堵、却依旧在缓缓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空间裂缝!
归墟!又是归墟!这该死的裂缝!这该死的魔气!
他抱着苏清雪,如同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易碎品,一步步走向冰湖中央。白小桃抽泣着跟在旁边,用她那刚刚觉醒、尚不稳定的混沌之力,努力驱散着靠近苏清雪的残余魔气。
陆小七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了那簇在冰封中依旧散发着纯净蓝光的冰魄寒髓。入手冰凉刺骨,却带着一股涤荡灵魂的纯净气息。这是用苏清雪几乎燃烧殆尽的生命换来的希望!
他紧紧握着寒髓,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白发苍苍、气息奄奄的苏清雪,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青霜笔记的预言,正在一步步应验。归墟的阴影,已经渗透到了宗门的核心。而他和他的伙伴们,正被这阴影无情地吞噬。
裂缝虽被封堵,但那冰蓝色的琉璃封印上,魔气如同活物般不断冲击、腐蚀,留下道道黑色的痕迹,封印的光芒在明灭不定,显然无法持久。这裂缝,就是归墟死界与现世连通的通道之一!一个危险的伏笔,已经深深埋下。
代价,是苏清雪满头的白发和几乎枯竭的生命。她以身为祭,换来了暂时的安宁和救人的希望。
陆小七抱着苏清雪,握着冰魄寒髓,转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出这片被死亡与冰封笼罩的药园秘境。前路,是救治中毒弟子的紧迫,是守护苏清雪生命的艰难,更是对抗那来自归墟的、无穷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