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袭！！”
“防空警报！最高等级！”
空气在零点零一秒内凝固了。
上一秒还沉浸在工业奇迹、挥舞着帽子欢呼的工人们和战士们，笑容僵在脸上，高举的手臂凝固在半空，形成一尊尊错愕的雕塑。
那巨大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音，撞得粉碎。
“林老弟，怎么回事？！”
李云龙的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一个箭步冲到林川身边，那双刚刚还闪烁着狂喜光芒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满是暴躁和不解。
“他娘的，鬼子的飞机怎么来的这么快？难道是杉山元那老王八蛋醒了，直接派轰炸机来报复了？”
“不像。”
林川的眉头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就紧紧锁起，他侧耳倾听着那依旧在地下要塞疯狂回荡、令人心悸的啸叫声，缓缓摇了摇头。
这警报声太尖利了，是他亲自为根据地设计的防空预警系统中的最高等级——
“一级刺血”警报。
它的触发条件只有一个：发现超高空、超高速、无法识别的敌方目标。
这绝不是鬼子那些慢吞吞的九六式、九七式重型轰炸机！
“走！立刻去指挥中心！”
林川当机立断，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李云龙就往外跑。
几分钟后，位于地下更深处的旅部指挥中心。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铁锈味。
加强防空营代营长赵锋那带着强烈电流声和焦急情绪的声音，正从步话机里传出，在整个指挥室里回响，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报告旅长！报告林总工！我们……我们跟丢了！”
“什么？！”
李云龙一把抢过话筒，对着里面几乎是咆哮着吼道。
“赵锋！你小子干什么吃的？七十二门‘望天猴’，还有林老弟给你开光过的那些宝贝疙瘩，你现在跟我说你跟丢了？！”
“团长！不是……不是我们无能啊！”
赵锋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极度的震撼，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那家伙……那家伙飞得太高了！太快了！”
“一号、二号防空阵地的观察哨同时发现目标！从东北方向进入我防区上空！但是……“
”但是它的高度，根据我们的光学测距和三角定位法初步估算，至少在……“
”在八千米以上！”
“八千米？！”
这个数字一出，指挥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连空气都仿佛稀薄了几分。
李云龙也愣住了，他虽然不懂什么飞行高度，但也知道，这个数字绝对不正常。
就连一直站在一旁，始终保持着元帅风度的苏联武器装备人民委员万尼科夫。
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去，身体下意识地剧烈晃动了一下，一把扶住了身旁的桌角才没倒下，嘴里用俄语失神地喃喃道。
“八千米？不可能……他们的发动机……这绝对不可能……”
“没错！”
赵锋的声音愈发急促。
“我们的‘望天猴’，哪怕是用了林总工特制的增程弹，理论上的最大射高也就在六千米左右，有效射程更是只有四千米！“
”根本……根本就够不着啊！”
“我命令炮兵尝试性地打了两轮拦阻射击，可炮弹在空中炸开的破片，离那家伙至少还有两三千米的距离！“
”就跟拿石子打天上的老鹰一样，屁用没有！”
“那飞机呢？它干了什么？扔炸弹了吗？”
陈更旅长冷静地接过话筒，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没有！”
赵锋立刻回答，声音里充满了屈辱。
“它什么都没干！它就在我们兵工厂和水电站的正上空，不紧不慢地盘旋了两圈，像是在……“
”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然后……“
”然后就扬长而去，朝着北平的方向飞走了！它的速度太快了，我们的观察哨连它的影子都跟不上！”
“他娘的！”
李云龙气得一拳狠狠砸在沙盘的边缘，震得上面的指挥部小模型都跳了起来。
在指挥室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这算什么？这他娘的算什么？！“
”跑到咱们家门口，对着咱们正在烧火做饭的锅，慢悠悠地撒了泡尿，完了还嫌咱们的锅沿不够亮，然后哼着小曲儿拍拍屁股走了？！“
”我操他祖宗！”
他这粗鄙的比喻，让旁边几个年轻参谋的脸憋得通红，却精准无比地说出所有人心中的憋屈、愤怒，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是啊，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让你无能为力的羞辱！
一个你无法攻击到的敌人，在你的头顶上空，将你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希望，都看了个精光，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这比直接扔下来几百颗炸弹，还要让人感到恐惧和绝望。
刚刚因为打掉鬼子机场、气晕杉山元而带来的巨大喜悦和自豪，在这一刻，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现实。
“都冷静一下。”
一片死寂中，林川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一直沉默地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指在上面飞快地移动，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此刻，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猎人发现了更狡猾、更强大猎物后的凝重与兴奋。
“这不是普通的侦察机。”
林川走到地图前，拿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出一条从东北方向切入，在根据地核心上空盘旋后，又返回北平的航线。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鬼子陆军航空队刚刚列装的，最先进的——‘百式司令部侦察机’！”
“百式司令部侦察机？”
丁伟皱眉，他对日军的装备序列有过研究，却从未听过这个型号。
“对。”
林川点头，脑中迅速调出后世的资料。
“这是鬼子专门为了应对我们越来越强的防空火力，而紧急研发的高空高速战略侦察机。“
”双发设计，增压座舱，实用升限能轻松突破一万米！“
”它的唯一目的，就是在我们防空火力的‘天花板’之上，对我们的核心目标进行肆无忌惮的战略侦察！”
“这说明了两个问题。”
林川伸出两根手指，声音冷得像冰。
“第一，杉山元虽然被气吐了血，但他的‘焦土’和‘掘墓’计划，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已经进入实质性的情报准备阶段！“
”这架飞机，就是来为他们后续的钻地炸弹和化学武器，进行最终的坐标测绘和目标确认的！“
”它就是鬼子‘掘墓人’的眼睛！”
“第二，”
林川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我们的防空体系，存在着致命的短板！“
”我们能封锁三千米的中低空，能覆盖六千米的极限高空，但对于八千-米-以-上-的-天-空，我们就是个瞎子、聋子！“
”是一个脱光了衣服，不设防的靶子！”
林川的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冰水，从每个人头上狠狠浇下。
是啊，他们沾沾自喜于构建了所谓的“死亡禁区”，却没想到，敌人已经找到了从禁区“房顶”上直接窥探的办法。
“那……那怎么办？”
孔捷急切地问道，声音都有些发干。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天天在咱们头顶上拉屎？”
“当然不！”
林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森然杀意的弧度。
“他们能把天花板抬高，我们就能把整个天空都给他掀了！”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旅长，我请求，立刻召开最高等级的军事工程会议！所有核心项目负责人，必须全部到场！”
“我们防空体系的全面升级，刻不容缓！”
说罢，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公文包前，从里面取出一卷被厚重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巨大而沉重的图纸。
那图纸卷得极紧，边缘因岁月的流逝而透出淡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一个工业时代的钢铁重量。
他走到指挥桌前，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高高举起了这卷图纸。
“砰”的一声巨响！
他将图纸重重地拍在指挥桌的地图上，那声音不像是纸卷，倒像是一柄攻城巨锤砸在实木上，激起一片尘土。
桌上的铅笔和弹壳被震得跳了起来，所有人的心脏也跟着狠狠一跳！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卷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古老图纸上。
林川单手按着图纸，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足以碾碎钢铁的份量。
“鬼子有‘百式’，咱们就给他来个‘八八’！”
“八八？”
李云龙等人还在疑惑这个莫名其妙的数字。
而一旁的万尼科夫，在听到这个数字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到针尖大小，仿佛听到魔鬼的名字。
他整个人像被雷电击中，失声用德语脱口而出。
“Acht-acht？！（八八？！）不！这不可能！”
林川的目光扫向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然后缓缓扫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雷鸣贯耳：
“是时候，让真正的防空之神，降临到这片土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