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机处内,烛火“噼啪”一声爆响,灯芯燃尽,光线骤然一暗。
血池……喂养……有东西要出来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邪异,让刚刚因“沧海龙骨”而燃起的万丈豪情,瞬间冷却下来。
刚刚还沉浸在打造无敌舰队、征服深海巨兽宏图伟业中的众臣,此刻脸色煞白,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东瀛人的图谋,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疯狂邪恶!
“陛下!”
徐元一步踏出,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广州之事,刻不容缓!东瀛妖人所谋甚大,绝非寻常兵事。一旦让他们功成,后果不堪设想!臣请立刻发兵,荡平妖巢!”
“臣附议!”狄梁等重臣纷纷跪倒,“请陛下降旨,雷霆一击,绝不可让此等邪魔歪道,在我大舜疆土为祸!”
群臣激愤,杀气盈天。
然而,龙椅之上的李景,却依旧静坐如山。
他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为压抑的死寂。
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扫过下方焦急的臣子,最终落在了殿外那深沉的夜空之上。
“来不及。”
他轻轻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从京城调兵,最快也要半月。等大军抵达,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李景的目光收回,落在了舆图上“广州”那个小小的红点上,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朕相信陆炳,也相信朕刚刚亲手从法场上救下的那位将军。”
他缓缓起身,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弥漫开来。
“朕已经给了他们先斩后奏之权,朕也给了他们……信任。”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现在,我们能做的,便是相信他们,并做好迎接一切后果的准备。”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广州,乌云蔽月,杀机四伏。
一场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大地,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昏暗的水幕之中。
雷蛇在云层中狂舞,撕裂夜空,为这片南国大地带来瞬息的光明与无尽的轰鸣。
城郊,废弃祭坛。
这里早已被东瀛人经营成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
数百名头戴斗笠、腰悬倭刀的东瀛武士,如同沉默的石像,屹立在雨幕之中,任凭雨水冲刷着他们冷酷的面庞。
祭坛的中央,数十名身穿白色狩衣的阴阳师,正围着一个不断冒着血泡的巨大池子,口中吟唱着晦涩而邪异的咒文。
他们的声音与风雨雷电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沟通鬼神的邪恶仪式。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土腥气,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笼罩着整片区域。
而在祭坛外围数百米处的密林之中,两道身影正潜伏于黑暗里,冰冷的目光如猎鹰般死死锁定着前方的魔窟。
正是新任都察司指挥使陆炳,与刚刚被李景破格提拔的广州卫指挥使戚武!
在他们身后,是五百名经过戚武亲自操练、已初具“泾渭阵”雏形的卫所精锐,以及三百名陆炳从京城带来的都察司好手。
他们浑身湿透,却纹丝不动,杀气被完美地收敛在雨幕与黑暗之中。
“陆指挥,”戚武的声音被压得很低,但其中蕴含的恨意,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里面那些杂碎,就是残害沿海百姓的倭寇!”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佩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天幕不仅给了他新生,更让他提前得知了“八岐计划”这个惊天阴谋。
国仇家恨,在此刻汇于一点,让他胸中的战意与杀意,燃烧到了极致。
“戚将军稍安勿躁。”陆炳的语气则要冷静得多,他如同一条潜伏的毒蛇,耐心地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机会,“陛下将广州托付于我等,此战,只许胜,不许败。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戚武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天色。
就在此时,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天际,将整片祭坛照得亮如白昼!
“动手!”
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两支精锐,如同两柄无声的黑色利刃,悄无声息地刺入了敌人的心脏!
“噗嗤!”
一名正在巡逻的东瀛武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名从阴影中闪出的都察司高手捂住嘴巴,锋利的长刀干脆利落地抹开了他的喉咙。
几乎在同一时间,戚武率领的卫所军,以十二人为一队的泾渭阵型,如同一个个移动的绞肉机,悄然撞入了倭寇的外围防线。
“敌袭!”
终于有倭寇发现了异常,发出了凄厉的嘶吼。
然而,已经晚了。
“杀!”
戚武一声暴喝,声如惊雷,压过了漫天风雨。
他身先士卒,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匹练,瞬间将面前三名倭寇拦腰斩断!
“泾渭阵,变阵!”
面对蜂拥而上的倭寇,卫所军们没有丝毫慌乱。
最前方的盾牌手沉腰立马,组成一道钢铁屏障。
紧接着,数根长达一丈有余、前端带着无数坚硬枝杈的“虎筅”,从盾牌的缝隙中猛地刺出!
倭寇们引以为傲的倭刀,势大力沉,却在遭遇虎筅的瞬间,被那茂密的枝杈死死缠住、架住,一身力气顿时无处可使。就在他们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刹那——
“刺!”
数十杆锋利的长枪,如同毒蛇吐信,从盾牌与虎筅的间隙中精准地攒刺而出,瞬间洞穿了他们的胸膛!
这套专门为克制倭寇而生的战阵,第一次在战场上展露其狰狞的面目,便取得了碾压性的效果!
倭寇的单兵武勇,在严密的团队协作与针对性的兵器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
祭坛中央,为首的那名阴阳师猛地睁开双眼,看着潮水般涌来的大舜官兵,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八嘎!区区官兵,竟敢坏我神教大事!武士何在?给我挡住他们!”
一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武士头领应声而出,他拔出腰间那柄闪烁着妖异红光的太刀,厉声喝道:“结阵!保护祭坛!”
然而。
“你的对手,是我。”
陆炳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刀疤武士的身后,手中的鸳鸯钺在雷光下划出两道致命的寒芒。
刀疤武士亦是高手,反手一刀劈出,刀风凛冽。
“当!”
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刀光剑影,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而戚武,则早已杀红了眼,他率领着卫所军,踏着倭寇的尸体,一步步逼近那邪恶的血池!
“妖人受死!”戚武一声怒吼,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一杆缴获来的长枪,如标枪般猛地掷向了那为首的阴阳师!
阴阳师脸色一变,双手飞速结印,一道半透明的屏障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长枪撞在屏障之上,“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化为漫天木屑。
但就在此时,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弩箭,悄无声息地绕过了屏障,精准地射向了阴阳师身后的……血池!
“噗!”
弩箭竟不是射向阴阳师,而是射向了血池中央那个如同巨大心脏般,不断蠕动着的、磨盘大小的紫黑色肉瘤!
“不好!”阴阳师脸色剧变,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八岐之卵’受损了!”
他的话音未落,那被弩箭射中的肉瘤,突然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其表面鼓起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脓包,紫黑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四处飙射。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充满了暴虐与疯狂的邪恶气息,从肉瘤之中轰然爆发!
“咕嘟……咕嘟……”
整个血池,如同被煮沸了一般,冒起了无数腥臭的血泡。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巨大的肉瘤,“砰”的一声,从被弩箭射中的地方,猛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只惨白色的、布满了青筋的手臂,从中猛地伸了出来!
紧接着,是头颅,是身躯……一个浑身赤裸,皮肤呈现出一种死人般惨白色的“人”,从那裂口中缓缓爬了出来。
它看上去还是人的形态,但浑身上下的肌肉却呈现出一种极度扭曲的、不正常的隆起,关节处,甚至长出了锋利的骨刺。
它的脸上没有眉毛、嘴唇,只有一双没有瞳孔、纯粹是猩红色的眼睛,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吼——!!!”
它张开嘴,露出一嘴鲨鱼般的利齿,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与暴虐的嘶吼!
“这……这是什么怪物?!”一名卫所士兵惊恐地叫道。
“是‘蛊人’!是‘八岐神兵’!”那阴阳师非但不惧,反而露出了狂热的笑容,“虽然只是一个尚未成熟的失败品,但用来屠光你们这些蝼蚁,足够了!”
话音未落,那刚刚诞生的“蛊人”,猛地一蹬地面,脚下的青石板瞬间龟裂!
它的身影快到化作一道残影,瞬间冲入了一队泾渭阵之中!
“铛!”
最前方的盾牌手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精钢打造的盾牌竟被硬生生砸得凹陷下去,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口中鲜血狂喷!
“什么?!”戚武瞳孔骤缩。
那蛊人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它无视了从四面八方刺来的长枪,任凭那些锋利的枪尖刺入自己的身体。
鲜血流出,但它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反而更加狂暴!
它一把抓住两杆长枪,双臂一振,竟硬生生将那两名枪兵连人带枪抡了起来,狠狠地砸向了其他人!
“啊——!”
惨叫声中,一个完整的泾渭阵,瞬间被它以最野蛮的方式,彻底撕碎!
这根本不是武功,这是碾压性的力量与速度!
“畜生!我来会你!”
戚武双目赤红,再也按捺不住。
他将指挥权暂时交给副将,整个人如出膛的炮弹般,迎着那蛊人冲了上去!
“开山式!”
戚武怒吼着,将全身力气灌注于刀锋之上,自上而下,狠狠地劈向蛊人的头颅!
那蛊人竟不闪不避,同样抬起那长着骨刺的拳头,迎着刀锋一拳轰出!
“锵——!!!”
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戚武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个人被震得连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湿滑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而那蛊人的拳头上,仅仅是留下了一道白印!
“好强的肉身!”戚武心中大骇,但他来不及多想,因为那蛊人已经再次扑了上来!
一场惨烈至极的搏杀,在风雨雷电之中,骤然展开!
戚武将武学发挥到了极致,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势沉力猛。
然而,那蛊人悍不畏死,不知疼痛,它的攻击方式简单粗暴,就是最原始的撕、咬、抓、撞,但配合上它那非人的力量与速度,却比任何精妙的招式都更加致命!
“噗嗤!”
戚武抓住一个机会,一刀狠狠地捅入了蛊人的小腹。
然而,那蛊人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猩红的眼中非但没有痛苦,反而闪过一丝嘲讽。
它竟任由长刀插在体内,猛地一头撞向戚武的胸膛!
“砰!”
戚武如遭重锤,胸口传来一阵剧痛,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狂喷而出。
“将军!”
远处的士兵们发出了惊呼。
“都别过来!”戚武嘶吼着,强忍着剧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扭转了刀柄!
“给我……死!”
“咔嚓!”
刀锋在蛊人体内疯狂搅动,终于,将其内脏彻底搅碎!
那蛊人狂暴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它低着头,似乎有些不解,最终“扑通”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之中,生机断绝。
战斗,结束了。
祭坛上的东瀛余孽见状,早已被陆炳率领的都察司屠戮殆尽。
戚武拄着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滴落。
他胜了,但胜得惨烈无比。
陆炳快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沉声道:“戚将军,你怎么样?”
“死不了……”戚武咳出一口血沫,咧嘴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后怕与凝重,“这鬼东西,真他娘的硬!”
陆炳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越过戚武,投向了那个依旧在蠕动,但已经不再剧烈的巨大肉瘤。
透过那道被蛊人撑开的裂口,他能清晰地看到,在那肉瘤的深处,还有七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黑影,正静静地蜷缩在其中,仿佛沉睡的胚胎。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了陆炳的全身。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地说道:“戚将军……”
“我们……好像闯大祸了……”
“刚才那个,只是因为受损而被提前催生出来的、最弱小的一个……”
“这里面……还有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