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口的空气仿佛凝固。向上通道传来的微弱气流，带着外界若有若无的清新，如同沙漠中旅人望见的海市蜃楼，诱惑着精疲力竭的灵魂。而向下通道那低沉的、规律的搏动声，则像深渊的心跳，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却也隐藏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吸引力。
赵磐的呼吸粗重而急促，战术手电的光柱死死锁定着向上的通道，仿佛那是唯一能拯救他脱离这片地狱的绳索。他背上的报务员又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更增添了他的焦躁。
“陈启！你还等什么？往上走啊！林警官需要治疗！我们都需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形，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受够了这无尽的黑暗、扭曲的怪物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
陈启站在原地，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林瑶冰冷的手背上。他何尝不想立刻逃离？背上传来的微弱呼吸和肩颈处那缓慢却持续的暗红侵蚀，像一把钝刀切割着他的心。向上，似乎是唯一理智的选择。
然而，那向下的搏动声，如同魔咒般萦绕在他耳边。失去力量后，他对能量的感知变得极其迟钝，但某种更深层的、近乎直觉的警示在告诉他，下面有东西。不仅仅是危险，或许……还有答案。关于吴镜玄，关于“烛龙”，关于他自身力量的答案。如果现在逃离，他可能永远失去弄清真相、真正掌控命运的机会。
“下面……可能有线索。”陈启的声音干涩，他试图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更充分，“关于这一切的源头。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就算逃出去，‘灯塔’能应对吗？那些怪物……可能会蔓延。”
“那是总部该操心的事！”赵磐几乎是在低吼，“我们的任务是活下去！把情报带出去！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你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还管什么源头？！”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陈启心上。是啊，他现在虚弱得像个累赘，连背起林瑶都如此吃力，凭什么去探寻那未知的危险？
就在这时，陈启背上的林瑶似乎被两人的争执惊扰，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但很快便聚焦在陈启近在咫尺的、布满汗水和疲惫的脸上。
“……下面……”她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陈启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陈启的心脏猛地一跳！林瑶也感觉到了？
赵磐也看到了林瑶苏醒，他急忙凑近一些，语气带着恳求：“林组长！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必须立刻往上走，去找医生！”
林瑶的目光艰难地转向赵磐，又看了看那条向上的通道，最后，她的视线再次落回陈启脸上，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生存的渴望，有对未知的警惕，但最终，却化为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认同。
她了解陈启，就像陈启了解她。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坚持。在这地狱般的旅程中，有时候，看似最危险的道路，反而是唯一的生路。
她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轻轻捏了捏陈启的手臂。
这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陈启心中的犹豫和自我怀疑。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赵磐，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赵磐，我理解你的选择。你带着报务员往上走，尽快联系总部。我……和林组，下去看看。”
“你疯了？！”赵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就凭你们现在这样？下去送死吗？！”
“或许是。”陈启的声音异常平静，“但有些路，必须有人去走。如果……如果我们没能出来，至少你把情报和这里的情况带出去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向上也未必绝对安全。吴镜玄可能还在附近。”
赵磐死死盯着陈启，胸膛剧烈起伏。他看了看气息微弱的林瑶，又看了看眼神决绝的陈启，最终，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混杂着敬佩的愤怒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这两个人的决定。
“……疯子！你们两个都是疯子！”他低骂一声，猛地转过身，将背上的报务员往上托了托，声音沙哑而疲惫，“……保重。如果……如果我出去了，我会把这里的一切报告上去。”
说完，他不再停留，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那条向上延伸的通道，昏黄的手电光很快被黑暗吞噬。
岔路口，只剩下陈启和林瑶，以及那条通往深渊未知的向下通道。
寂静再次笼罩，比之前更加沉重。
陈启调整了一下背负林瑶的姿势，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脖颈。他没有手电，只能凭借着对那股规律搏动声的感应，以及残存的方向感，一步步踏入向下的黑暗。
每一步都踩在滑腻和不确定之上。通道比向上的那条更加陡峭，空气更加污浊，那股腐朽的能量波动也愈发清晰。林瑶伏在他背上，偶尔会因为颠簸而发出压抑的痛哼，但她的手始终轻轻抓着他的衣襟，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不知向下行进了多久，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非自然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闪烁的光芒。同时，那股规律的搏动声也变得更加响亮，仿佛就在不远处。
陈启停下脚步，靠在湿冷的墙壁上喘息。他凝神望向那幽蓝光芒的来源，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在那光芒映照下，他看到了通道的尽头——那是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轮廓，里面似乎矗立着某种巨大而复杂的结构，散发出与“工厂”同源却又更加……精密和古老的气息。
而就在他全神贯注观察前方时，没有注意到，身后通道上方的黑暗里，几双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充满贪婪的眼睛，正无声无息地亮起，锁定了他们这两个落单的、虚弱的“猎物”。
分歧已经做出，微光指引着前路，但黑暗中的獠牙，也悄然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