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盛府祖宅,众人先安顿行李。盛纮吩咐下人们将物品归置妥当,若有短缺便报给大娘子王若弗统一添置。
他还特意指明,将后院一处紧挨着卫恕意的小院子,收拾出来给那位新来的姑娘香绮娆居住。
待一切安定,全家人在花厅用了抵达汴京后的第一顿团圆饭。席间,那位名唤香绮娆的女子也怯生生地坐在末位,始终低着头,小口吃着饭菜,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存在感极低,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饭后,丫鬟们撤去碗碟,奉上清茶。盛纮知道躲不过,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笑容,看向林噙霜,开口道:“霜儿,来,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他指了指香绮娆,“这位是香绮娆。是……是我新纳的妾室。”
他顿了顿,似乎想解释缘由,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感慨:“我遇到她时,她正被她那狠心的兄长强行押着,要卖到那等不堪的怡春楼里去。我见她实在可怜,无依无靠,一时心软,便出手将她买了下来,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坐在一旁的王若弗早就憋着气,此刻忍不住冷哼一声,语带讥讽地插话道:“是啊,主君真是心善!怕是见人家姑娘模样标致,不是可怜,是见色起意吧!” 她这话说得直白,丝毫不给盛纮留面子。
盛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不已。
而此刻,香绮娆内心也是波澜起伏,当初盛纮将她从火坑中救出,她对盛纮确实是满怀感激的,对于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子来说,能进入盛家这样的官宦人家为妾,已是不敢想象的好归宿。
她愿意成为盛纮的妾室,既是报答恩情,也是为自己寻个安身立命之所,在扬州盛府的这些日子,大娘子王若弗虽然时常有些阴阳怪气,但并未真正磋磨她,卫恕意更是安分守己。
那段时光,可说是她这辈子过得最安稳、最幸福的日子了。
她早就听说过府上还有一位极得主君爱重的林姨娘,跟着那位有出息的神童儿子去了汴京,她一直好奇那是怎样的女子。
直到今天,在码头第一眼看到林噙霜的那一刻,她心中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那般相似的眉眼,那般窈窕的身段……原来,自己不过是这位林姨娘的影子,一个替身罢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但也更加明确了自己在府中的位置。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妹妹和丈夫的解释,林噙霜心中岂会好受?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女子。她迅速压下心头的酸楚和震惊,脸上绽放出无可挑剔的得体微笑,甚至带着几分关切,对香绮娆柔声说道:“原来如此。香妹妹真是受苦了。如今既进了盛家的门,往后便是自家姐妹,安心住下便是。”
她没有哭闹,没有质问,反而表现得如此大度识大体。盛纮见状,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连连点头:“霜儿说得是,说得是!以后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就好!”
林栖阁内
回到自己的地盘,林噙霜强撑的得体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她烦躁地走到桌前,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桌面,发出“啪”的一声闷响。胸中的委屈、愤怒和一丝危机感再也压抑不住。
周雪娘见状,连忙上前低声劝慰:“小娘,您可是在担心……主君会偏心那个新来的香姨娘?”
林噙霜深吸一口气,眼中没有多少情爱带来的伤心,更多的是基于利益的冷静算计和担忧:“偏心?他盛纮爱偏爱谁,与我何干?我早就不指望那些虚的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尖锐,“我怕的是他对林栖阁不再上心! 梧哥儿如今有出息,我倒不那么担心。可我的墨儿怎么办?她还那么小,若是失了主君的喜爱和关注,在这深宅大院里,她一个庶女,将来如何立足?”
她越说越激动,也越发现实:“墨儿将来总要出嫁,她的嫁妆本就不比嫡出的丰厚,若再没了主君私下里的补贴,能有什么好前程?所以,不管我心里多恶心,都必须笼络住盛纮,从他手里为墨儿多讨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对她而言,感情是假,利益才是真,盛纮的偏爱,是她为女儿争取资源的唯一武器。
另一边,盛纮的书房内。
气氛却是一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和睦景象,盛纮看着许久未见的儿子心中满是欣慰,笑着说道:“许久未见梧哥儿,为父甚是怀念,你们兄弟二人,如今都在汴京,正该多多相处,互相砥砺才是。”
盛长梧和盛长柏俱是恭敬应答:“是,父亲。”
盛长梧顺势说道:“儿子在秘阁读书,有些许心得体会,随手记录了下来。若是二哥哥不嫌弃,待会儿可随我去院里取来翻阅,或许能有所助益。也算是报答二哥哥当年慷慨,允我阅览书籍之情。”
盛长柏如今气质越发沉稳,脸上常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再像从前那般总是板着脸,他微笑道:“三弟弟太客气了。你的心得必定精辟,为兄求之不得,先行谢过了。” 这模样,竟有了几分前世那个圆滑权臣的影子。
盛纮看着两个出色的儿子如此和睦,更是老怀大慰,连连点头:“好!好!兄弟之间正该如此,互相帮扶,共同进步!”
三人一同来到盛长梧的小院书房。盛长梧取出几本装订好的册子,里面确实记录了一些读书心得,条理清晰,见解独到。盛纮和盛长柏翻看之后,都觉得颇有价值。
盛长柏合上册子,真诚地说道:“三弟弟的心得体会,深入浅出,一目了然,对为兄启发甚大,多谢三弟弟厚赠了。”
盛长梧笑容谦和:“二哥哥言重了,我们是兄弟,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盛纮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对对对!梧哥儿说得对!兄弟之间,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盛长梧却冷静地观察着盛长柏的变化,心中了然,他给出的这些“心得体会”,固然有些价值,但并非他真正的核心感悟和从秘阁中获得的独到见解,不过是一些可以拿来做人情、不痛不痒的边角料罢了。
用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维持表面上的兄弟和睦,安抚嫡母和嫡兄可能存在的忌惮之心,顺便在父亲面前刷一波好感,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