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钉在陈默高举过头顶的物证袋上。惨白灯光下，那份沾着深褐色油泥的鞋印拓片袋，以及袋角隐约可见的半颗塑料纽扣，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他因小王“破坏公物、扰乱秩序”而沸腾的怒火。
“周老太案？重大关联？”赵刚布满血丝的牛眼狐疑地在陈默脸上、高举的物证袋以及被自己拧着胳膊、手里还攥着皱巴巴“情书罪证”的小王之间来回扫视。保卫科长的职责本能，像一只无形的手，暂时扼住了他收拾“教唆犯”的冲动。他拧着小王胳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什么关联？”赵刚的声音依旧低沉含怒，但那股要拆了证据室的狂暴气势明显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职业性的警惕。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浸透了内衫，紧贴着后背，带来一片冰凉。他强压下因撒谎和巨大压力带来的眩晕感，强迫自己保持举着物证袋的姿势，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初步…初步比对！”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他努力模仿着林震那种沉稳笃定的语气，“王獴同志在整理周老太案现场提取的油泥样本时，发现其粘稠度、色泽、以及内含的金属碎屑形态，与…与近期几起厂区盗窃案嫌疑人遗留的油泥样本高度相似！极有可能指向同一来源！他刚想汇报，就被…就被赵科长您带过来了！”他巧妙地把“发现”的功劳推给了小王，同时将“重大关联”的内容限定在物证本身，避开了需要立即验证的行为分析结论。
赵刚浓眉紧锁，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陈默。他显然不完全相信这套说辞，但“周老太案”是眼下分局的头号大案，任何一丝线索都值得重视。他看了一眼手里狼狈不堪、眼神呆滞的小王，又看了看陈默高举的、货真价实的核心物证袋，最终，那股保卫干部特有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谨慎占了上风。
“哼！”赵刚重重哼了一声，松开拧着小王胳膊的手，后者一个踉跄，差点瘫软在地。“小王！破坏公物，扰乱证物科秩序，写深刻检查！明天一早交到我办公室！物证科那本手册的钱，从你工资里扣！”他厉声训斥，目光却转向陈默，“至于你…陈默！带着这‘重大关联’，跟我去技术室！现在！立刻！要是敢耍花样，老子新账旧账一起算！”
“是！赵科长！”陈默如蒙大赦，赶紧放下举得发酸的手臂，紧紧攥住物证袋，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小王，眼神里带着一丝歉疚和“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的无奈，然后迅速跟上赵刚那虎虎生风的步伐。
走廊里，赵刚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陈默紧跟其后，感受着心脏缓慢落回胸腔的钝痛，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带来刺骨的寒意。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急智，几乎耗尽了他从未来年带回的所有精气神。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太阳穴残留的时空回溯带来的刺痛感。
视野边缘，那古朴诡异的青铜沙漏虚影再次浮现，比任何时候都要凝实。颈口处，那暗红如血的砂砾，在艰难地跳动了一下之后，终于极其缓慢地向下滑落了一小截的痕迹，此刻竟如同幻觉般模糊不清，流动的速度似乎…比回溯前更慢了？甚至…停滞了？
同时，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漠然：
【新手任务（第一阶段：目标人物安全脱离）完成。奖励结算中…】
【暗红砂砾流速提升：+10%】
【回溯视野清晰度：解锁10%】
【核心威胁源（张伟飞）实质性违法证据获取：进行中（0%）】
【任务时限：23:58:47…】
【警告：高强度时空锚点回溯消耗巨大，沙漏核心能量透支。】
【回溯功能冷却期启动：下一次回溯启动需积累足够“时空扰动”能量。】
【预计自然恢复时间：10年（主世界时间）。】
【加速方式：侦破案件，消除关键“因果扰动点”。案件影响力越大，消除扰动效果越强，能量恢复加速越显着。】
十年？！
陈默的脚步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撞上前面的赵刚。十年！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失去了唯一能快速弥补自身短板、找回那双被“误判”蒙尘的“眼睛”的途径！意味着他必须完全依靠现在这个伤痕累累、充满自我怀疑的自己，去面对眼前这团乱麻，去完成那个24小时的死亡任务！
“磨蹭什么！快点！”赵刚不耐烦地回头吼道。
陈默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咬紧牙关跟上。
技术室里灯火通明，弥漫着化学药水和金属器械的冰冷气味。赵刚粗暴地推开门，对着里面一个戴着深度眼镜、正埋头在显微镜前的技术员喊道：“老孙！过来！看看这个！”
被称作老孙的技术员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一脸被打断的不悦：“赵阎王？又怎么了？我这儿正忙着比对周老太窗框上的油泥呢！”
“少废话！”赵刚一把夺过陈默手里的物证袋，拍在老孙面前的桌子上，“陈默说，这里面的油泥，跟你们正在比对的，还有最近厂区几起盗窃案的油泥，可能是同一种！赶紧看看！”
老孙狐疑地看了看赵刚，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眼神疲惫却透着一种奇异专注的陈默。他认识陈默，平时沉默寡言，存在感稀薄。他拿起物证袋，抽出里面的鞋印拓片和装着油泥样本及半颗纽扣的小袋，动作熟练地操作起来。
等待结果的过程异常煎熬。赵刚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技术室里踱步。陈默则靠在冰冷的金属柜旁，闭着眼睛，看似在休息，实则在疯狂梳理思绪。
莉莉暂时安全了，但张伟飞和他的手机还在抽屉里，像个定时炸弹。24小时…不，现在只剩下不到23小时了！他需要从这部手机里挖出张伟飞胁迫未成年少女、非法放贷甚至更严重罪行的实质性证据！靠什么？靠他这个被边缘化的档案管理员？靠南城派出所这效率低下、资源匮乏的基层技术力量？
沙漏冷却了…加速需要破案…影响力…“因果扰动点”…陈默咀嚼着这些冰冷的名词。张伟飞的案子算吗？
“老赵！陈默！”老孙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邪门了！”
赵刚和陈默同时看向他。
老孙指着显微镜和旁边几张刚冲洗出来的显微照片：“这油泥…陈默拿来的这份，跟周老太窗框上提取的，还有上个月三号厂区仓库失窃案现场留下的油泥样本…主要成分、粘稠度、金属碎屑的形态和比例…高度一致！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来源！这玩意儿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机油，更像是…某种特定老旧机床使用的、掺了特殊金属粉末的润滑脂！来源范围可以大大缩小！”
赵刚猛地看向陈默，眼神里的怀疑被震惊取代：“你小子…真蒙对了？”他显然不认为这是陈默分析出来的，更倾向于瞎猫碰上死耗子。
陈默没理会赵刚的惊讶，他捕捉到了更关键的信息：“特定老旧机床？来源范围缩小？能锁定到具体车间甚至个人吗？”
老孙摇摇头：“没那么神。只能说，有这种老机床的厂子，整个云城也就那么几家，城南机械厂、老纺机厂技改车间、还有城西的先锋农机维修点…范围是缩小了，但具体排查，还得靠你们外勤。”
赵刚精神一振：“有方向就好！妈的，周老太的案子总算有点眉目了！老孙，报告赶紧写！”他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瞪着陈默，语气复杂：“你小子…今天这事儿算你…嗯…提供线索有功。小王那破事儿…下不为例！再让我知道你教唆他搞那些不着四六的，我连你一块收拾！滚回你的证据室去！”
赵刚风风火火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