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回宫的消息如同惊雷炸响公主府。素蘅正在整理药柜,手中的青瓷茶盏“啪”地摔得粉碎,碎片飞溅到她的绣鞋上,划出一道血痕都浑然不觉。
“殿下回来了?”她一把抓住传信小厮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皮肉里,“人呢?人在哪?可还安好?”
小厮被她吓得直哆嗦:“姑、姑娘松手...宫里来的黑甲卫直接把人接走了,说是...说是陛下体恤公主舟车劳顿,要留在宫中静养...”
正在小厨房煎药的杜若听到动静冲出来,手里的紫砂药罐“咣当”砸在地上,滚烫的药汁溅在她杏色的裙摆上,烫出一个个褐色的圆斑。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死死盯着那小厮:“静养?殿下最厌恶甘露宫,怎会同意留在那里静养?!”
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恐惧——那根本不是静养,那是囚禁!是比西煌更可怕的牢笼!
三更时分,素蘅独自来到景偃太医的府邸。月光惨白,照得她跪在石阶前的影子像一截枯枝。她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求太医救命!殿下她...”话未说完已哽咽难言。
景偃的身影出现在门廊阴影里,月光照出他紧攥门框的手指关节发白。那日看到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永昭纤细的脖颈上那圈狰狞的齿痕,深得几乎能看见血肉下的血管。
“明日辰时,”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太医院要往甘露宫送一批安神的药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素蘅满是泪痕的脸。
素蘅猛地抬头,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刚要开口,却被景晏抬手制止:“记住,只你一人,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他说最后三个字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次日清晨,素蘅换上太医院统一的靛蓝色药童服,低着头跟在景偃身后。
甘露宫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血腥气的药味扑面而来。素蘅的胃里一阵翻涌——那是她亲手调制的金疮药气味,却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浓得几乎凝成实质。
殿内昏暗,永昭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单薄的身形被晨光勾勒得像一张半透明的宣纸。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头——素蘅的呼吸瞬间停滞了。那个曾经明艳如牡丹的公主,如今苍白得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最刺目的是她脖颈间那圈雪白的纱布,边缘还渗着点点猩红。
“殿下!”素蘅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时被自己的衣摆绊倒,膝盖“咚”地砸在青玉地砖上。她顾不得疼,颤抖着捧起永昭的手——那本该莹润如玉的手腕上,密密麻麻排布着新旧交错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可怖的青紫。
夜深人静,永昭在素蘅特制的安神香中昏沉睡去。香炉里升起一缕青烟,带着甘松和茉莉的香气,却怎么也压不住殿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朦胧间,熟悉的龙涎香突然变得浓郁。永昭看见小小的自己躲在椒房殿的描金屏风后,透过牡丹花纹的缝隙,她看见父皇将母后按在凤座上。母后华美的翟衣铺展在血泊里,像一只垂死的凤凰。父皇的牙齿刺进母后雪白的脖颈,喉结滚动着吞咽的声音清晰可闻...
母后的嘴唇在火光中开合,虽然听不见声音,但那口型她记了整整十年。她记起来了!她记起来了!那个口型,分明是在向她说着:
“逃!”
殿外突然燃起大火,母后的脸在火光中渐渐变成她自己,而压在身上吸血的人——赫然是如今面目狰狞的昭明帝!
“母后!”永昭尖叫着惊醒,冷汗浸透寝衣。素蘅慌忙点亮灯烛,只见主子瞳孔涣散如坠梦魇,脖颈上的纱布不知何时已被抓开,新鲜的血珠正从结痂的伤口渗出,在雪白的中衣上绽开一朵朵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