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文提着考篮走出考场,一眼就看到一脸着急在百米线外等候的陈传富,他不由得向他阿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陈传富看到儿子的笑容,心底的担忧立马减轻了很多,刚刚看到一堆考生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脸死灰、生无可恋地走出来,有好几个考生甚至刚走出百米线,见到陪考的家属就已经绷不住嚎啕大哭,把他吓了一大跳,现在看到他家文仔一脸轻松的样子,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陈远文和他爹汇合后,见他爹还想发问,他赶紧示意他爹,快走,有事回家再说。
他已经知道他爹要问什么,他不想说谎,但又担心在一众鬼哭狼嚎的考生面前说自己考得很好会遭到暴打,所以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人多口杂的地方。
今天是县学考试结束的日子,不管是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都已经无法改变,考试结果在三天后公布,因此大多数考生们从踏出考场的那一刻起就可以放松了。
从县学出来的这条诗书街特别地热闹,仿佛在迎接考生考完后的放纵“买买买”。很多小摊子都推出来营业,有卖云吞、煎饼和炒粉的小食摊,有卖头绳和梳子等的小饰品摊,有卖布老虎、瓷娃娃和陀螺的玩具摊,也有卖小人书、二手书籍和毛笔等的文具摊。
有正规铺面的各类铺子,也不让街边小摊专美,一个个让伙计站在门前吆喝着“降价大酬宾,买十送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反正就是使出浑身解数,务必调动考生的购买欲望,意图掏空考生和家属的钱包。
陈远文好不容易随着拥挤的人群来到自家宅子前门的书铺,好家伙,黄金屋书铺已经拥入一批考生。
原来是书铺为了庆祝县学考试圆满结束,所有笔墨纸砚一律降价一成酬宾,书铺还特地把一批新进货的才子佳人的话本摆放在最中央的位置,书铺的唯一伙计正在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热情地向一些青少年学子推荐,然后就看见不少少年郎被吸引进去了。
陈远文看了看,无意靠近这个人群密集的书铺,他现在很累,只想快点回宅子休息。
陈传富看了儿子一眼,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家儿子想赶紧回去洗澡换衣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家儿子这么爱干净,一点都不像农村娃,每次外出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热水澡,每次洗完澡的表情就像重新活过来的样子,好在他们家儿子相当地能挣钱,如果是以前,这烧水的柴火也是一大负担呀。
说起爱干净,陈传富忍不住勾起久远的回忆,好像他家儿子从会说话起,就很爱干净,从不坐在脏的地方,也不会像志哥儿那样和村中的小伙伴去玩泥巴,去逗猫玩狗,把衣服鞋子弄得脏脏的,他总是乖巧地一个人静静坐着发呆,说实话,他曾经一度怀疑他家儿子会不会是傻儿子,当然,后来证明他是错的,他儿子那是聪明,看不上那些小孩玩意。
果然,一回到宅子,陈远文就吵着要洗热水澡,当他看到他阿爹早已经烧好热水温在灶上时,还高兴地对他爹竖起大拇指点赞。
陈远文洗头洗澡换了一套舒服的里衣后,把睡榻搬到厅堂,躺在上面,任由陈传富搬了张矮凳坐在他身边,用一条帕子帮他擦拭头发,早春的风还是有点冷,洗完头如果不尽快弄干,很容易着凉。
陈远文闭目想着,看来还是得尽快买个书童,这些琐事不能总麻烦他爹。不过,依照明朝律法,明朝平民在法律上禁止直接购买奴婢,但可以通过合法途径购买仆人。 ?
明朝律法明确规定,普通人家不得私自拥有奴婢,只能雇佣长工。若平民私自买卖人口,将面临杖刑及流放等处罚。 ?
合法途径,若需雇佣仆人,需通过以下方式:?签订白契?:与仆人签订白契(非官府印制的红契),仆人需自愿卖身且年龄在16岁以上,否则视为非法交易。 ?
在身份界定?上,若仆人工作时间短(如短工)、领取工资,则视为“凡人”;若长期服役且签订卖身契,则视为“世仆”,需永久服役。 ?
但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朝后期律法逐渐松弛,地方官绅可通过“收养”等名义,如养子养女的方式规避法律,但普通平民仍受严格限制。 ?
他想了想,要不就雇佣一个长工,他之后无论是去县学读书还是在县城的私塾读书,大概率他都要留在县城生活,家中还有年事已高的阿公阿婆,他爹娘作为长子长媳需要留守陈家村,家里的山和田地以及作坊也需要他爹娘管理,而家中三位姐姐,也不适宜跟他一起在县城生活,他目前还不是秀才,没资格拥有奴婢,所以雇佣一个书童,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过,以他对他家人的了解,他的这项决定,可能会遭到全家强烈地反对,原因肯定是雇人费钱,这个事情还是等县学放榜后再提吧。
就在陈远文头发干得差不多,人也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惊醒了他的瞌睡虫。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来找他们呢?
陈传富赶紧放下帕子去开门,原来是陆姑夫,陈远文赶紧起来迎接,陆姑父让他们两个今晚过去陆家一起吃晚饭,就急匆匆地回去药铺看着生意了。
陈远文想到今年10岁的表哥陆笙也参加了这次的县学考试,前两天大家都忙着考试,所以没有联络,这不今天一考完试,小姑父就急忙过来邀请他们今晚一起去陆家在县城的宅子一起吃晚饭了。
因着离晚饭的时间还早,陈远文就拿出一本本朝野史看了起来,才刚看了个开头,就被惊得瞳孔地震,这也与他前世了解的明朝相差太远了吧。
他正想细看下去,却被他爹一把薅起来,催促他赶紧收拾收拾出门,陆家在县城的宅子离这里有点远,走过去还需要一些时间,想着书放在哪也跑不了,接下来的三天都是等放榜公告,时间充裕得很,好久没见陆笙表哥和陆策表弟了,甚为想念,于是他依言放下手中书籍,穿上外袍,就和拎着一堆村中特产的陈传富出门访亲去了。
陆家在县城的房子,陈传富是知道的,当初陆家新屋入伙的时候,陈传富和黄氏还去庆贺了沿着诗书街,再经过市头街,再走一段路,接近县衙的区域就到了,这里的房子闹中取静,附近走一刻钟还有李秀才开的私塾,李秀才是从化县唯三的秀才,所以他的私塾招生在县城非常火爆,他的表哥陆笙近两年一直在李秀才的私塾读书,据说成绩名列前茅。
其实他们陆家在钱岗村也是有族学的,也有秀才,可惜这位秀才不愿止步秀才,一直呆在广州府城进修求学,主持族学的是陆家的一名老童生,所以为了两个儿子的学业,陆郎中和小姑父在县城买了铺头后,又拿出多年积蓄在李秀才的私塾附近购置了这套房产,目前陆笙和陆策都在李秀才私塾就读。
他们刚来到陆宅,敲了两下门,门马上就被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陆笙,胳肢窝下却搞笑地探出陆策的小脑袋,“哥,快让我看一下是不是大舅舅和文表哥?”
陈远文嘴里喊着“表哥表弟,好久不见”,一边摸了摸陆策的小脑袋,把小家伙抱起来。
此时,在厨房忙活的陈小姑赶紧招呼大哥和侄儿坐下,交代陆笙好好招呼,自己又赶紧回厨房和小姑父一起忙活炒菜,一股饭菜的清香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