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紫禁城的风愈发凉了,各宫都开始申领冬春的份例绸缎。按照宫规,每年这个时候,内务府要将绸缎按位份分发到各宫,皇后用明黄织金缎,贵妃用正红杭绸,妃位用石榴红绫罗,答应、常在则用月白、浅粉的素绸。
苏清颜管辖内务府后,特意在档案里加了“份例绸缎申领登记册”,注明各宫的申领时间、绸缎种类、数量,还有预计配送日期。按流程,刘答应的月白素绸本该在十月初五送到,可到了初七,刘答应身边的宫女还是来储秀宫询问:“苏主子,我们小主的绸缎还没到,眼看着天越来越冷,小主连件新棉袄都做不了,您看能不能催催内务府?”
苏清颜让锦书去查档案,发现登记册上写着“十月初五已配送,承办人:李管事”。可刘答应那边没收到,显然是李管事故意拖延了。她心里冷笑——这李管事,果然忍不住要作乱了。
“你先回去告诉刘答应,我这就去内务府问清楚,今日之内定让她拿到绸缎。”苏清颜安抚好宫女,立刻带着锦书和林太监往内务府去。
内务府的库房里,李管事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苏清颜来了,才慢悠悠地起身行礼:“苏主子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差事吩咐?”
“刘答应的份例绸缎,初五就该送了,怎么现在还没到?”苏清颜直奔主题,目光落在库房角落堆着的几匹月白素绸上——那正是刘答应的份例。
李管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立刻堆起歉意:“哎呀,主子恕罪!是老奴忘了!前几日库房盘点,把刘答应的绸缎压在最下面了,后来又赶上绸缎受潮,得拿出来晾晒,一耽误就到今天了。”
“盘点记录呢?”苏清颜追问,“受潮的绸缎在哪?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不能送。”
李管事的笑容僵了僵,支支吾吾地说:“盘点记录……还没整理好。受潮的绸缎……已经送去浆洗房了,一时半会拿不回来。”
“是吗?”苏清颜往前走了两步,拿起那匹月白素绸,手指摸过布料——质地干爽,根本没有受潮的痕迹。她把绸缎递到李管事面前:“李管事,你看看这绸子,哪点像受潮了?还有,盘点记录按新制,该每日一整理,你说没整理好,是没按规矩办事?”
李管事的额头冒出冷汗,却还想狡辩:“主子,老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可能是记错了……这就让人把绸缎给刘答应送去。”
“慢着。”苏清颜拦住他,声音冷了几分,“李管事,新制推行时我就说过,差事要按记录来,若有延误,得说清缘由。你今日先是说盘点,再说受潮,都是谎话,到底是忘了,还是故意拖延?”
李管事见瞒不过,索性垂下头,不再说话——这态度,明摆着是承认了故意拖延,却不愿服软。
林太监在一旁忍不住道:“李管事,你这是抗命!苏主子管辖内务府,你敢故意延误差事,就不怕宫规处置?”
“老奴不敢。”李管事嘴里说不敢,头却没低,“只是这新制实在麻烦,老奴一时没适应,才出了差错。”
苏清颜看着他,心里明白,李管事这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若是自己这次轻轻放过,往后其他德妃余党定会有样学样,新制就成了摆设。可若是现在就严惩,又怕落个“刚愎自用”的名声,毕竟李管事是内务府的老人,贸然处置,容易引起其他管事的恐慌。
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既然是‘没适应’,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今日午时之前,必须把刘答应的绸缎送过去,还要亲自去给刘答应赔罪。另外,你把这几日的库房记录都整理好,明日一早送到储秀宫给我核查。若是再出一点差错,可就不是赔罪能解决的了。”
李管事没想到苏清颜会这么处置——没罚他,却也没放过他,还留了核查记录的后手。他咬了咬牙,只能躬身应道:“老奴遵旨。”
苏清颜没再多说,带着锦书和林太监离开库房。走出门后,林太监不解地问:“主子,您为何不趁机罚他?这李管事明摆着是德妃娘娘的人,故意跟您作对!”
“现在罚他,只会让其他人觉得我针对老臣。”苏清颜边走边说,“我要的不是罚他一个人,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新制不是摆设,不管是谁,犯了错都要担责。今日我留了余地,若他再敢作乱,下次处置他,其他人就无话可说了。”
锦书点点头,又想起一事:“主子,除了刘答应,会不会还有其他宫妃的绸缎被拖延了?”
“肯定有。”苏清颜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内务府的方向,“你让人去各宫问问,看看还有谁没收到绸缎,都记下来。另外,盯着李管事,看他是不是真的去给刘答应赔罪,绸缎是不是按时送了。”
果然,没过多久,锦书就来报,说还有两位常在的绸缎也被拖延了,理由都是“库房盘点”“绸缎受潮”。苏清颜让锦书把这些情况都记在档案里,又让人去催李管事尽快配送。
到了午时,李管事派人来报,说刘答应和两位常在的绸缎都送完了,他也去赔了罪。苏清颜让林太监去核实,确认无误后,才松了口气——这一轮试探,她算是接住了。
可她没想到,李管事的胆子比她想的更大。当天晚上,锦书又带来一个消息:李管事私下召集了几个德妃提拔的管事,在库房后面的小屋里开会,说“苏清颜不过是个宠妃,没什么真本事,咱们再给她添点麻烦,让她知道咱们的厉害”。
苏清颜坐在灯下,看着窗外的夜色,手指轻轻攥紧了帕子。她知道,李管事这是没被打疼,还想继续作乱。看来,下一次再抓住他的错处,就不能再留余地了。她拿起笔,在记事册上“李管事”的名字旁边,又画了一个圈——这一次,圈得比上次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