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浣衣局回来,容嬷嬷便成了内务府底层包衣圈子里的常客。她不摆架子,说话亲和,时常带着些点心、布料去看望大家,谁家里有难处,她总能不动声色地帮衬一把。渐渐地,大家都把她当成了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那些积压在心底的不满和怨气,也越来越多地向她倾诉。
“容嬷嬷,你是不知道,那乌雅家的二小子,前两天又把库房里最好的几匹云锦,偷偷运出宫给他老娘做寿衣了!”一个库房杂役偷偷告诉容嬷嬷,脸上满是愤愤不平,“咱们这些人,连块像样的布料都领不到,他倒好,竟敢监守自盗!”
“还有那钱德才,”另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吏凑过来,“上次采办的冬炭,他硬是扣下了三成,换成了劣质煤渣给各宫送去,剩下的都高价卖给了宫外的商铺,赚的钱全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容嬷嬷一边听,一边帮着他们分析:“你们说,这乌雅家和钱德才敢这么做,不就是仗着德妃娘娘和惠妃娘娘的势吗?可他们不想想,若不是你们这些底层的人辛辛苦苦干活,他们哪有那么多油水可捞?”
“可不是嘛!”杂役叹了口气,“想当年,德妃娘娘刚入宫时,还跟咱们一起吃过窝窝头,说以后发达了,一定忘不了咱们。现在倒好,不仅忘了,还纵容家里人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容嬷嬷见时机成熟,便有意无意地提起张丫头投井的事:“说起来,我前几日去给太后请安,路过那口枯井,还想起当年张丫头的事。真是可怜,听说她当年帮了德妃娘娘不少忙,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沉默了。过了半晌,一个年纪最大的老太监才叹了口气:“何止是张丫头啊,当年和德妃娘娘一起进宫的几个包衣姐妹,哪个有好下场?有的被调去了最苦的辛者库,有的不明不白地就没了,只有德妃娘娘一个人风光无限。”
“我听说,张丫头投井前,曾去找过德妃娘娘,手里还拿着当年帮她绣香囊的花样,想求她救救自己病重的弟弟。可德妃娘娘连面都没见,只让太监把她赶了出来。”容嬷嬷轻声道,语气里带着惋惜。
“是真的!”一个当年在翊坤宫当差的小宫女接口道,“我那时候就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张姐姐哭得撕心裂肺,说只要能救弟弟,她愿意做牛做马,可德妃娘娘就是不松口,还说她‘不知好歹,攀龙附凤’!”
这些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回忆起德妃家族的种种不堪,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旧事,在容嬷嬷的引导下,一点点被重新提起。
“德妃发达后忘本”“苛待旧部”“纵容家人贪墨”……这些流言,像藤蔓一样,在内务府的底层悄悄蔓延。起初只是几个人私下议论,后来渐渐传开,连一些高位份的太监宫女都有所耳闻。
有一次,魏管事的一个心腹克扣了几个杂役的月钱,杂役们竟鼓起勇气去找他理论,还提到了“德妃娘娘当年也受过苦,怎么容得下你们这些人欺压旧部”的话,气得魏管事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发作,只能把心腹训斥了一顿,把钱还了回去。
消息传到容嬷嬷耳朵里,她笑着对苏清颜道:“主子,有效果了。这些底层包衣现在腰杆硬了,敢跟管事们叫板了。”
苏清颜正在看新送来的双签单,闻言抬起头:“这只是开始。流言的力量,不在于有多响亮,而在于有多深入人心。只要让大家都觉得,德妃及其家族是忘恩负义、苛待旧部的人,他们的根基就会动摇。”
“那接下来,咱们要不要再加把火?”容嬷嬷问道。
“不必。”苏清颜摇头,“过犹不及。现在的流言,都是基于事实的,只是被咱们轻轻推了一把。若是再加火,反而容易让人觉得是咱们在故意散播,引起怀疑。”她顿了顿,“让流言自然发酵就好。等到了合适的时机,这些流言,就会变成刺向他们的利刃。”
果然,没过几日,宫里就传出了德妃的弟弟乌雅保被几个包衣杂役围堵的事。据说乌雅保在宫外强抢民女,被杂役们撞见,杂役们想起平日里受的欺压,一时激愤,就把他围了起来,虽然最后被他的家丁打散了,但“乌雅家仗势欺人”的名声,却彻底传开了。
惠妃听说后,气得摔了杯子:“一群下贱的奴才!竟敢围堵主子的家人!魏管事是干什么吃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魏管事也是焦头烂额,他想严惩那些杂役,却发现流言已经传开,若是处置过重,只会引来更多不满,甚至可能牵连到惠妃和德妃。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悄悄压下了这件事。
而永和宫里,苏清颜看着窗外随风摇摆的树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知道,德妃和惠妃的根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流言,蛀空了一角。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轻轻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