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的刑房里,血腥味和汗臭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张太监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原本油光水滑的脸此刻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淌着血,显然已经挨了不少打。
“说!你为什么指使狗剩往碎玉轩的井里投毒?!”主审的太监拿着鞭子,厉声喝问。这太监是康熙亲自指派的,向来以铁面无私着称,此刻更是卯足了劲要审出结果。
张太监喘着粗气,脑袋耷拉着,像是快晕过去了。听到问话,他勉强抬起头,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狗剩那奴才胡说八道,想攀咬我!”
“胡说八道?”主审太监冷笑一声,将那份捺了指印的供词扔到他脸上,“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是你给的药粉,是你许的好处!你还敢狡辩?”
张太监看着供词上的字迹,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梗着脖子道:“这是伪造的!是苏清颜那贱人设的局,想害我!”
“啪!”一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血痕。张太监疼得惨叫一声,身体剧烈扭动起来。
“看来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是不会说实话了。”主审太监示意旁边的小太监,“把‘痒痒挠’拿来。”
所谓“痒痒挠”,是慎刑司的一种酷刑——用细铁丝编成刷子,蘸上盐水,在人的脚心、腋窝等敏感处刷。听起来不吓人,却能让人痒得死去活来,比鞭子抽打更难熬。
小太监刚拿着铁丝刷上前,张太监的脸就白了。他在慎刑司待了这么多年,最清楚这“痒痒挠”的厉害。
“别!别用那个!”他连忙喊道,“我说!我我说!”
主审太监示意小太监退下,冷冷道:“早这样不就省事了?说吧,谁指使你的?”
张太监咽了口唾沫,眼神在刑房里扫了一圈,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知道,自己一旦招出背后的人,就彻底没有回头路了。可若是不招,这“痒痒挠”他是万万熬不过去的。
“是……是周瑞……”张太监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是德妃娘娘宫里的周瑞公公,让我找个人……教训一下苏贵人……”
“周瑞?”主审太监追问,“他让你下毒的?”
“不是下毒,”张太监连忙摇头,“他说……他说不能闹出人命,就想让苏贵人病一场,失了圣心……我才想到用车前子混巴豆霜,既能让她腹泻,又查不出剧毒……”
“周瑞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德妃娘娘的意思?”主审太监紧盯着他的眼睛。
张太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额头上冒出冷汗。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刑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张太监粗重的喘息声。主审太监耐心地等着,他知道,张太监的心理防线已经快崩溃了。
果然,过了片刻,张太监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刑架上,声音带着绝望:“是……是德妃娘娘的意思……周瑞只是传旨……”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德妃因为荣妃一案记恨苏清颜,又忌惮她得到皇上的赏识,便想暗中教训她,让她在宫里待不下去。周瑞找到他,许了他不少好处,让他找个可靠的人动手。他思来想去,才选中了狗剩——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就算出事也容易撇清。
“这些药粉,是我从慎刑司的库房里拿的……”张太监说着,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我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
主审太监让人将他的供词一一记下,又让他在上面捺了指印,这才让人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
他拿着供词,不敢耽搁,立刻赶往乾清宫复命。
康熙正在御花园散步,听李德全说主审太监回来了,立刻让人把他叫到跟前。
“审得怎么样了?”康熙问道,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主审太监将供词呈上,躬身道:“回皇上,张太监招了。是德妃娘娘宫里的周瑞公公指使他做的,药粉也是从慎刑司库房拿的……”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张太监说,是德妃娘娘的意思。”
康熙接过供词,慢慢看着。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供词上,那些墨迹仿佛带着血光。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握着供词的手微微发抖。
德妃……那个平日里温婉贤淑,对他体贴入微的女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皇上?”李德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康熙深吸一口气,将供词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张太监……杖毙。”
“嗻。”
“狗剩……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回京。”
“嗻。”
“周瑞……”康熙的声音顿了顿,“禁足在永和宫,听候发落。”
主审太监有些意外——没提德妃?但他不敢多问,连忙应道:“是。”
等主审太监退下,李德全看着康熙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德妃娘娘那边……”
“朕知道。”康熙打断他,声音疲惫,“此事……到此为止。”
他不是不想处置德妃,只是……德妃毕竟是皇子生母,又是多年的枕边人,真要深究下去,牵连太广,只会让后宫更乱。更何况,张太监的供词虽然指向德妃,却没有直接证据,贸然处置,怕是难以服众。
李德全明白了康熙的顾虑,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御花园里的菊花还开得正盛,五颜六色,争奇斗艳。可康熙看着这些花,只觉得刺眼。他挥了挥手:“摆驾回宫。”
龙辇缓缓驶离,留下一地落英。这场由一口井水引发的风波,看似以张太监被杖毙、狗剩被流放暂告一段落,可谁都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