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碎玉轩旁的井台边,寒风卷着碎雪,在青砖地上打着旋,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低泣。
假山后,容烟和小李子缩在凹陷的石洞里,呼出的白气刚冒出来就被风撕碎。容烟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指尖冻得发僵,却依旧死死攥着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块——这是苏清颜特意让她备着的,若是狗剩反抗,便用这个制住他。
“冷不冷?”容烟侧头看向身边的小李子。这小太监只穿了件单衣,嘴唇冻得发紫,却还是用力摇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不冷!一想到能抓住那狗贼,奴才浑身都热乎!”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愤愤,“竟敢在井水里下毒害贵人,这狗剩真是活腻了!”
容烟没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那口黑洞洞的井。井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井口结着一层薄冰,映出细碎的星子,看起来平静无波,谁能想到底下藏着能毒倒一整个院落的阴私。
苏清颜傍晚时特意叮嘱:“狗剩这种人,贪婪又胆小。他见我‘病危’,定会趁夜再来投毒,一来想斩草除根,二来也想早点交差去御膳房当差。你们只需守株待兔,定能人赃并获。”
果然,亥时刚过,远处就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两人立刻屏住呼吸,借着假山石的缝隙往外看。
一个瘦小的身影缩着脖子,揣着手,东张西望地挪到井边。正是狗剩。他穿着件不合身的厚棉袄,想必是用德妃给的赏银新做的,衣角还沾着没拍掉的雪沫。
他先是往碎玉轩的方向瞅了瞅,见院门紧闭,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守夜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像是随时会熄灭,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窃喜。
“嘿嘿,苏贵人啊苏贵人,别怪小的心狠,要怪就怪你挡了贵人的路……”他嘟囔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借着月光打开,里面是灰白色的粉末,正是之前投进井里的泻药。
容烟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悄悄碰了碰小李子的胳膊。小李子会意,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狗剩四下扫视一圈,确认没人,飞快地将纸包里的粉末往井里一倒。粉末簌簌落下,没入黑暗的井口,连点水声都没激起。他满意地拍了拍手,正准备将油纸包揣回怀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
“狗剩!你在做什么?!”
狗剩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就见容烟和小李子从假山后冲了出来。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转身就想跑,可刚迈出两步,就被小李子扑上来抱住了腿。
“抓住你了!下毒的狗贼!”小李子死死勒着他的脚踝,任凭狗剩怎么踢打都不松手。
容烟趁机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油纸包,又在他身上摸了摸,从棉袄内袋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还有半袋没用完的药粉。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容烟将两个纸包捏在手里,声音因愤怒微微发颤。
狗剩被小李子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青砖,嘴里还在狡辩:“你们胡说!我……我是来打水的!这是……这是我揣着的炒面!”
“炒面?”小李子往他脸上啐了口唾沫,“炒面能让碎玉轩的人拉得爬不起来?我看你是欠揍!”说着就要扬拳打他。
“小李子,住手。”容烟拦住他,“别脏了手。把他押去见掌事嬷嬷,让嬷嬷定夺。”
小李子这才停手,和容烟一人架着狗剩一条胳膊,往掌事嬷嬷的住处拖。狗剩像条被拎上岸的鱼,蹬着腿哭喊:“放开我!我是德妃娘娘看重的人!你们敢动我,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容烟脚步不停,心里却冷笑。到了这时候还想搬出德妃,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寒风依旧呼啸,井台上的薄冰被踩碎,混着污泥,在月光下泛着污浊的光。那口井静静立在那里,像是一个沉默的证人,见证了这场无声的抓捕,也即将见证藏在冰层下的阴谋,如何被一点点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