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在碎玉轩的青砖地上打着旋儿。苏清颜晨起推开窗,就见廊下扫雪的小太监捧着扫帚,正踮脚往偏殿的方向张望。那目光撞进她眼底时,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连带着扫帚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贵人恕罪!”小太监慌忙跪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清颜拢了拢身上的素色披风,指尖触到微凉的缎面。自荣妃案后,她虽凭协查之功得了康熙几句夸赞,后宫里却悄然起了些风言风语。起初只是说她“心机深”,渐渐地,竟演变成了“命硬克主”——惠嫔倒台是因她,德妃被查是因她,连荣妃疯癫都被算在了她头上。
“起来吧,扫帚捡好。”她的声音平静无波,转身回屋时,正撞见容烟端着药碗进来,眉头拧成了疙瘩。
“贵人,方才去御药房取药,听见两个小宫女嚼舌根,说您……说您克得永和宫的石榴树都枯了。”容烟将药碗重重搁在桌上,瓷碗与桌面相撞的脆响里,藏着压抑的怒气,“要不要奴婢去撕烂她们的嘴?”
苏清颜拿起银匙搅了搅药汁,褐色的药汤里浮起细密的泡沫。“不必。”她舀起一勺吹了吹,“越是跳脚的狗,越怕被人注意。”
话虽如此,流言的杀伤力却在日渐显现。往日里会主动来碎玉轩攀谈的低位嫔妃,如今见了她的仪仗便绕道走;连内务府送来的份例,都悄悄掺了些劣质的丝线。最让人心寒的是春桃——那丫头前几日打碎了德妃宫里送来的茶盏,被管事嬷嬷罚了二十板,竟哭着求容烟转告,说想调到别处当差。
“春桃怕了。”容烟低声道,“她说夜里总梦见您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去。”
苏清颜握着银匙的手顿了顿。她何尝不知,这流言是德妃的手笔。那女人虽被康熙禁足在永和宫,却靠着多年经营的人脉,在暗处织了张网,想将她困死在这碎玉轩里。
“去告诉春桃,想走便走,我给她寻个好去处。”她放下银匙,药汁在碗底积成深褐的漩涡,“但别忘了告诉她,碎玉轩的门,永远为她开着。”
容烟刚走,小李子就缩头缩脑地钻了进来。这小太监自上次帮忙送酒,便总借着各种由头来碎玉轩,此刻鼻尖冻得通红,怀里却揣着个温热的烤红薯。
“贵人,您尝尝?”他献宝似的捧上来,眼神里带着怯生生的讨好,“御膳房新来的厨子手艺好,甜得很。”
苏清颜接过红薯,指尖触到暖意的瞬间,小李子忽然压低声音:“贵人,奴才听见周瑞的徒弟说,德妃娘娘让掌事嬷嬷多盯着您这边,说……说要让您在这宫里‘待不安稳’。”
烤红薯的甜香漫在空气中,苏清颜却觉得心口有些发沉。她掰了半块红薯递给小李子:“拿着吧,天凉,暖暖手。”
小李子受宠若惊地接了,啃着红薯含糊道:“贵人放心,奴才帮您盯着!他们要是敢做什么,奴才第一时间来报!”
看着他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苏清颜望向窗外。廊下的那株腊梅又落了些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她知道,德妃的攻势才刚刚开始。这流言便是第一把刀,看似柔软,却能一点点割掉她在后宫的根基。
但她不会坐以待毙。指尖的红薯渐渐凉了,她却在掌心攥出了温度——既然明枪易躲,那她便将计就计,看看这流言的背后,究竟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