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的雪,比前几日更绵密些,像揉碎的棉絮般飘洒,将景阳宫的青砖地盖了层薄白。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松木燃烧的噼啪声混着窗外的寒风,竟生出几分隐秘的张力。苏清颜坐在案前,指尖捏着一枚糯米纸裹着的胶囊,胶囊里是用新鲜鹿血混合少量党参粉制成的——党参粉能补气,避免鹿血的寒凉伤了身子,这是她特意让容嬷嬷加的细节。
“主子,这催心草我已经试过了,两刻钟准时发作,呕吐过后喝碗参汤就能缓过来,不伤脏腑。”容嬷嬷捧着个乌木匣子进来,匣子里除了晒干的催心草,还有一小瓶淡褐色的药粉,“老药农说这是江南那边治积食的方子,性子烈但安全,最适合做假吐的引子。”
苏清颜抬眼,目光落在乌木匣子上。容嬷嬷为了寻这两味药,前两日特意借着采买冬衣的由头出宫,找的是当年苏清颜在江南相识的老药农——那老药农欠过苏家的情,嘴严心细,绝不会走漏风声。“辛苦你了。”她轻声道,将鹿血胶囊放回锦盒,“胶囊外壳用的是三层糯米纸,遇唾液会化,但含在舌下两刻钟没问题,刚好能卡着催吐药发作的时间。”
容嬷嬷点头,又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老奴还查了春杏的底细,她弟弟在城外小药铺治病,那药铺掌柜是德妃娘家远亲,上个月就断了春杏弟弟的药,逼得春杏走投无路——这才被德妃钻了空子。”
苏清颜指尖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德妃倒是会挑人,专找这种有软肋的宫女下手,既容易控制,又能在事后轻易灭口。“看来,春杏现在是铁了心跟着德妃了。”她放下锦盒,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廊下扫雪的春杏,“得让她更放心些才行。”
不多时,苏清颜故意将案头的账册扫落在地,纸张散了一地。“哎呀,手真没力气。”她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声音沙哑,像是连呼吸都费劲儿。春杏听到动静,连忙放下扫帚进来,弯腰捡账册时,正好看到苏清颜苍白的侧脸——眼下青黑如墨,嘴唇毫无血色,连握着桌沿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主子,您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吧。”春杏捡完账册,递过去时,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她今早奉茶时,特意多涂了些“牵机引”,看来主子的身子已经扛不住了。
苏清颜接过账册,故意喘了口气,指尖划过纸页时,又“不小心”将笔掉在地上:“最近总觉得头晕,连笔都握不稳了。”她说着,指了指案头那杯没动的茶,“这茶也没胃口喝,放着吧。”
春杏的目光落在茶杯上,心里更松了口气。主子连茶都喝不动了,毒性定是入了肺腑,再过几日,就能完成德妃的吩咐。她应了声“是”,转身退出暖阁,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她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画春。
躲在屏风后的容嬷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待春杏走后,连忙出来:“主子,春杏去后门了,定是给画春递信。”
苏清颜点头:“跟上她,看看她们传什么话,但别打草惊蛇。”
容嬷嬷应声而去,半个时辰后回来,手里拿着一张揉皱的纸条——是从画春身边小太监的身上搜来的,上面只有八个字:“药性已显,静待时机。”
“果然是德妃的意思。”苏清颜将纸条烧掉,灰烬随风飘进地龙里,“看来,德妃也在等我‘死’的那天。”她顿了顿,又对容嬷嬷叮嘱,“今夜若是皇上过来,你记着两件事:第一,我‘昏迷’后立刻让禁军守住景阳宫的宫门,不管是谁,哪怕是德妃宫里的人,都不许进出;第二,那只粉彩盖碗一定要看好,就算是太医来,也不能让他们随意触碰,那是指证德妃的关键证据。”
容嬷嬷郑重地应下:“老奴记住了。主子放心,只要老奴在,就绝不会让证据被毁。”
夜色渐深,景阳宫的宫灯一盏盏亮起,暖黄的光映在苏清颜的脸上,忽明忽暗。她坐在案前,手里握着那枚鹿血胶囊,指尖传来的凉意让她愈发清醒。德妃布下的毒局,她已经摸清了;春杏这个棋子,也快要没用了。现在,就等康熙这颗“棋眼”落子——只要康熙来了,这场戏,就能正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