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刚过,紫禁城的风就添了几分肃杀。永和宫的库房虽被补齐了份例,可之前的亏空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填上的。苏清颜看着账册上的数字,轻轻叹了口气——连给太后请安的伴手礼,都得精打细算了。
“主子,这是刚从库房找出来的几匹杭绸,颜色素雅,用来给太后做个靠垫如何?”容嬷嬷捧着绸缎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勉强。往年这个时候,给太后的礼物不是上等的人参,就是精致的玉器,哪用过绸缎做靠垫?
苏清颜摸了摸绸缎的质地,还算顺滑:“再配上去年存的那盒龙井吧。虽不是新茶,但味道还在。”
小福子在一旁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主子,要不……从您的私库里取些东西?库房里不是还有皇上赏的那对玉瓶吗?”
“那是皇上赏的,岂能随便送人?”苏清颜摇头,“太后素来节俭,不会在意礼物贵重与否,心意到了就行。”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自我安慰。在等级森严的后宫,礼物的轻重,往往代表着恩宠的厚薄。
去给太后请安的路上,苏清颜坐在轿子里,掀起帘子一角。只见御花园的石板路上,几个低位份的嫔妃正聚在一起说话,见她的轿子过来,纷纷散开,脸上却带着几分疏远的神色。
“那不是苏贵人吗?怎么看着这么素净?”
“听说她宫里最近紧得很,连给太后的礼物都寒酸了……”
“嘘!小声点,别被听见了。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这阵子好像去景仁宫更勤些……”
细碎的议论声飘进轿内,小福子气得想下去理论,被苏清颜按住了。“何必与她们计较?”她淡淡道,“人走茶凉,世态炎凉,本就是宫里的常态。”
到了慈宁宫,太后正和惠妃说话,见苏清颜进来,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惠妃穿着一身簇新的秋香色宫装,头上戴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正是用那串被截留的南珠点缀的,在烛火下闪着刺眼的光。
“清颜来了?快坐。”惠妃笑得一脸热络,目光却在苏清颜带来的礼盒上扫了一圈,“给太后带了什么好东西?”
苏清颜福了福身:“不过是些寻常绸缎和茶叶,不成敬意。”
惠妃故作惊讶地打开礼盒:“呀,这杭绸看着倒是不错,只是……比起景仁宫刚得的云锦,似乎还是差了点。对了,皇上前几日赏了我一串南珠,说是苏州贡品,我看着和之前赏给你的那串很像呢,可惜你那串据说被内务府弄坏了,真是可惜了。”
这话明着是惋惜,实则是炫耀和嘲讽。苏清颜只当没听出弦外之音,平静道:“能得皇上赏赐,是惠妃姐姐的福气。”
太后看了惠妃一眼,没说话,只是对苏清颜道:“近来天气转凉,你宫里的炭火够不够?若是不够,跟我说一声,我让人给你送些。”
“谢太后关心,臣妾宫里一切都好。”苏清颜起身谢恩,心里却明白,太后这是在暗示她,宫里的情况她都知道。
请安回来的路上,小福子忍不住道:“主子,您都听见了?惠妃那副得意的样子,还有那些低位份的嫔妃,一个个见风使舵,实在太气人了!”
苏清颜没说话,轿子经过长信宫时,恰好遇见刘贵人。刘贵人是少数几个在她刚入宫时,对她还算友善的嫔妃,只是位份低微,平日里不太引人注目。
“苏贵人安。”刘贵人连忙上前行礼,神色带着几分犹豫。
“刘妹妹免礼。”苏清颜让轿子停下,“近日安好?”
“托福,还好。”刘贵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姐姐……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跟妹妹说一声,能帮的,妹妹定然尽力。”
苏清颜心中一动,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能听到这样的话。她笑了笑:“多谢妹妹关心,我没事。”
刘贵人还想说什么,远处传来脚步声,她只好匆匆行了个礼,退到一旁。看着刘贵人的背影,苏清颜轻轻叹了口气——在这深宫之中,一点善意,竟也成了奢侈。
回到永和宫,容嬷嬷正在清点库房,见她回来,苦着脸道:“主子,小厨房的肉没了,御膳房说这个月的份例已经领完,要等下个月才给。”
“知道了。”苏清颜脱下披风,“那就多做点素斋吧,正好清净。”
她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晚霞。夕阳将宫墙染成一片金红,却暖不了人心。物资短缺带来的窘迫,低位份嫔妃的疏远,惠妃的步步紧逼……这一切都像一张网,慢慢收紧。
但苏清颜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慌乱。她知道,越是孤立无援,就越要沉得住气。那些疏远她的人,不过是趋利避害的庸人;那些嘲讽她的人,也得意不了太久。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捉襟见肘的困境里,守住自己的阵脚,等待反击的时机。
夜色渐深,容嬷嬷端来一碗素面:“主子,先用点吧。”
苏清颜接过面碗,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容嬷嬷,”她忽然道,“你说,这宫里的人,是不是都觉得我快不行了?”
容嬷嬷叹了口气:“她们只看到眼前,哪懂主子的深谋远虑?”
苏清颜笑了笑,低头吃面。面很清淡,却带着一股韧劲,就像她此刻的心境。困境是暂时的,只要熬过去,那些曾经疏远她、轻视她的人,迟早会明白,她苏清颜,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