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浮碧亭畔,早早就摆开了探春小宴的排场。琉璃瓦在初春的阳光下泛着冷光,亭内暖意融融,熏炉里燃着名贵的百合香,与廊下初绽的杏花气息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看似温婉的网。
苏清颜到的时候,宴席已近开席。她依旧是一身素色宫装,发髻上仅簪着那支素银簪,在环佩叮当、珠翠环绕的众嫔妃中,像一株不起眼的幽兰,安静地落座在末席。
眼角的余光里,德妃端坐在主位下首,正与荣妃谈笑风生,眉眼间是恰到好处的温婉;宜妃则穿着一身石榴红的宫装,斜倚在美人靠上,手中把玩着一串东珠,眼神扫过苏清颜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而那盆开得正盛的紫述香,就摆在宜妃身侧的花几上,浓烈的香气随着穿堂风,若有似无地飘向苏清颜的方向。
苏清颜垂下眼帘,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她特意让春桃从永和宫墙角采来的醉鱼草粉末,干燥后磨得极细,指尖捻起一点,能感觉到细微的刺感。
她知道,这场看似风雅的宴席,处处都是杀机。紫述香是诱饵,潜伏在附近的蜂群是利刃,而德妃和宜妃,就是握着刀柄的人。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康熙坐在主位,兴致颇佳,偶尔与身边的嫔妃说笑几句。苏清颜始终沉默,只是小口地啜饮着面前的清茶,目光却像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她注意到,德妃身边的宫女玉秀,频频向宜妃那边使眼色。而宜妃身边的小太监,则趁添酒的间隙,悄悄绕到了亭外的花丛附近,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时机快到了。
苏清颜不动声色地将袖中的油纸包打开一个小口,指尖沾了些许粉末。她的心跳得有些快,但手心却异常干燥。
就在这时,康熙举杯,笑道:“今日春光明媚,诸位爱妃何不各展才艺,助助雅兴?”
众嫔妃纷纷响应,或吟诗作赋,或抚琴弄舞。宜妃见状,也来了兴致,起身笑道:“皇上,臣妾近日学了一支《蝶恋花》,愿为皇上助兴。”
她说着,便走到亭中,摆开架势。随着乐声响起,她舞姿曼妙,裙摆飞扬,引得众人阵阵喝彩。而她身侧的那盆紫述香,也随着她的动作,香气愈发浓郁。
苏清颜知道,这是宜妃在故意吸引蜂群。她悄悄抬眼,果然看到亭外的花丛中,有几只蜜蜂开始盘旋,显然是被紫述香的气味吸引。
玉秀的手,悄悄伸进了袖中。
就是现在!
苏清颜猛地起身,像是被宜妃的舞姿惊艳,脚下一个踉跄,“不小心”撞到了身边的宫女,手中的茶杯脱手而出,泼向了宜妃的方向。
“哎呀!”她惊呼一声,身体顺势向前倾倒,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袖中的醉鱼草粉末,随着她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撒向了宜妃!
粉末极细,混在飞溅的茶水水雾中,根本无人察觉。
几乎就在同时,玉秀的手从袖中抽出,一枚细小的银针管闪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液体被喷向空中。
“嗡嗡嗡——”
原本只是盘旋的蜜蜂,像是被什么激怒了一般,突然变得狂躁起来,黑压压的一片,朝着宜妃扑了过去!
“啊!有蜜蜂!”宜妃的舞姿戛然而止,尖叫着抱头躲闪。
“保护娘娘!”宫女太监们乱作一团,纷纷挥舞着衣袖驱赶蜜蜂。
但那些蜜蜂像是认准了宜妃,疯狂地在她身上蛰刺。宜妃很快就被蛰了好几下,脸上、手臂上迅速起了红肿的大包,疼得她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快!快拿水来!快传太医!”康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厉声喝道。
混乱中,苏清颜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玉秀身上。只见她脸色煞白,正想悄悄将那枚银针管藏起来。
“玉秀姐姐,你的袖子里藏了什么?”苏清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混乱的喧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玉秀身上。
玉秀吓得一哆嗦,银针管“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个眼尖的太监捡起银针管,呈给康熙:“皇上,这是……”
康熙接过银针管,放在鼻尖一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这是引蜂的药!好啊!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御花园设下如此毒计!”
他猛地看向德妃,眼神冰冷如刀:“德妃!这是你宫里的人!你给朕解释清楚!”
德妃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在地:“皇上!臣妾不知啊!一定是误会!玉秀,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秀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语无伦次:“不是我……不是我……是……是……”
“是什么?”苏清颜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方才我好像看到,玉秀姐姐往空中撒了什么东西,然后蜜蜂就突然疯了一样扑向宜妃娘娘了……”
“你胡说!”玉秀尖叫道。
但她的辩解在物证和苏清颜的“目击”下,显得苍白无力。
宜妃虽然疼得厉害,但听到这里,也明白了过来,指着德妃骂道:“好你个德妃!竟然想害我!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康熙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德妃和玉秀,怒火中烧:“查!给朕仔细查!此事绝不能姑息!”
很快,侍卫们就在花丛中找到了几个隐藏的蜂巢,显然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德妃。
康熙虽然没有立刻降罪,但看德妃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失望和警惕。他下令将玉秀拖下去严加审讯,又命太医好生诊治宜妃,这场探春小宴,就在这样一片混乱和难堪中草草收场。
苏清颜跟在众人身后,慢慢离开浮碧亭。春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她却觉得浑身舒畅。
她抬起手,看了看指尖残留的细微粉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德妃,宜妃,这场蜂毒宴,最终蛰到的,是你们自己。
但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玉秀的供词,很可能会牵扯出更多的人,而她,必须在这场风暴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机会。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储秀宫的方向。惠嫔……你和这件事,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呢?
那枚翠果耳钉,还有这枚银针管上相似的刻痕,像一根无形的线,将这一切串联起来。
苏清颜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这场游戏,她要继续玩下去。而且,要赢。